次日一早,庄子与立刻来到孟府。
这次,孟府那颇有威严的老奴并没有将他请入正堂,而是在孟府大门处就将他拦了下来。
“今日我家公子不便见客,还是请庄公子回去吧。”
“为何?我家四郎就在这府中,我来是要带他回去的。”
“他昨日受寒,还不便移动,庄公子若是对我家公子放心,那为何不让令弟在此修养两日?孟府虽无庄家富足,但是请郎中的银子还是有的。”
“那让我看一下四郎,他病得可严重?”
“昨日之事老奴是不大清楚,不过郎中说了,只是受寒,过两日就好。”
“我去看一下他。”
老奴立刻伸出拐杖挡住庄子与的路,目光严峻地由下而上看着他,“庄公子不要让老奴为难。”
“雨庭为何不便见我?”
“家中有贵客,庄公子请见谅。”
庄子与虽是心急,但是也并非无礼之人,眼看既然孟府家奴执意阻拦,也知这应该是孟雨庭的意思,于是也就不再坚持,“既然如此,你替我转告雨庭,明日我再来拜访。”
“老奴知道了。”
庄子与无奈,翻身上马,转头间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一辆牛车,以金玉饰之,旁边还有两位振女。
老奴所说的贵客,原来是白青微?——庄子与望向孟府上空,不知怎的,心中升起一股不安。
孟府正堂之中,孟雨庭和白青微相对而坐。
在他们中间,放置着一个茶炉一个炭炉。
“真没想到,我这破落孟府这几日竟如此热闹。”
白青微微微一笑,热茶雾气氤氲了他细长的双目。
“你可知道,最近长安内出现了数十桩命案?”
说起这个,孟雨庭忍不住皱起了眉,他原本绝不是轻易就陷入焦躁或是阴郁的人,只是这长安城内这几桩命案都过于血腥残酷了。
仅仅几日,就有数十个年轻女子死于非命。
而且,有人将她们的脸皮撕掉了,从脖子往上。
不,正常人是做不出这种事情的,孟雨庭怀疑是妖怪或鬼怪。
比如骨肢女。
出事地点都在永乐坊。
“似乎你已经有所怀疑。”
“你为何要和我说这件事?”
“因为我实在是无聊得很了,长安城这番风光实在令我很是欣喜,但是因为日日有人逼着我尽早结束这种事情,所以我啊,心中实在太疲累了。然后我就向天子说了,太卜署连日来事务过多,我等已经旰食宵衣焦头烂额了,不过太卜署中有天资聪颖且修为高深的学生,叫他帮忙如何,因此我就来这里了。”
“你要我处理这件事?”
“你不是很有兴趣吗?还去过姜宅。”
“可是不用我说你也该知道我并没有足够的修为去对付它。“
“你若是有,我也就不找你了。“白青微笑了起来。
“这样说来,太卜令是要我去送死的意思?“
“当然不是,我可不是这种狠辣的人。“
“那你是为了什么?还有,庄家四郎庄子信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白青微挑眉,笑着摇头,“不是。”
“那竹筒是你放的?”
孟雨庭平日里造活木偶,须在木偶上放入流魂,而存放流魂的东西,就是将竹子带节砍下,再在一端开孔,以桃木封住。
竹与桃木,都是可以困住流魂游魄的器物。
“我料想你们必定会不想看到一具冷冰的尸体,所以好心帮你把他的魂魄装起来,如何,你可满意?”
孟雨庭默然,昨夜将子信带回家后,他已悄悄在后山处埋了子信的尸体,只是不知道如若哪天庄子与发现了此事,会有怎样的后果。
“那你可知子信昨夜遇到了什么事?”
“谁知道呢。”白青微似乎并不想说,但又像在故意吊他胃口。
“不过,永乐坊的骨肢女已经不在永乐坊了呢,你不去的话,要找谁呢?”似是在细细思忖的自言自语。
孟雨庭心中却是一惊。
昨夜查看子信尸体的时候,他在其后背上发现了细小的指印,当时虽有想到骨肢女,但是却以为骨肢女只在永乐坊姜府旧宅里面,因此不曾想过子信之死与骨肢女有关。
“骨肢女杀了子信?”
“谁知道呢?”白青微又是无所谓的笑。
“为何骨肢女会在东市出现?”
“今日我来,可不是为了回答你这些问题的。”
“那是为何?”
“自然是要索取报酬。”
孟雨庭很是不屑地笑起来,“太卜令白青微想要什么得不到,竟要向我这种穷书生要报酬?”
“自然有我得不到的东西。”
“哦?”
白青微注视着他,“我想要的东西,可不止一件。”
“只是你现在也给不了我,我姑且先来和你说清楚,日后要的话,可就得给我了。”
“什么东西?”
白青微微笑不语。
似乎也没有要清楚明白地说出来的意思。
“公子,庄子与刚才来过,老奴已将他拒之门外。”孟伯腿脚颤颤微微地走过来,站在庭院中,弓着腰抬头看着孟雨庭。
白青微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站在正堂的檐廊上,看着孟伯,“不如,我向你拿好了。”
孟伯朝孟雨庭点头示意,然后犹如没有听到白青微的话一样转身离去。
拄着拐杖蹒跚而行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转角处。
白青微嗤笑一声,重新回到正堂中央。
“你家奴役如此年迈,不换一个?”
“太卜令是如此清闲的官职吗?你适才说骨肢女已不在永乐坊,难道妖怪出没,太卜令就是再忙,不都理应前去收拾吗?”
“你若是想知道,为何不亲自到永乐坊一趟?或许会发现有趣的东西呢。”
“你若无事,我就不奉陪了。”子与必定想要早点见到其弟子信,因此要抓紧时间完成才行。——孟雨庭站起来,准备送客。
“何不让我见识一下孟家作为偃师的手艺?”
“据我所知,太卜令不也熟知偃师的手艺?”
孟雨庭无意再理会他,径直从正堂正面的右边木阶走下,向着造木偶的房间走去。
白青微立在廊边,微笑着看着孟雨庭的身影,然后望向左边。
神色严峻的老奴拄着拐杖立在墙角边,目光如炬。
“竟然还少了一魂!”
四周点满烛火的房间里面,大小不一的木偶排列其中,孟雨庭坐在正中央,面前是一个年约五岁的孩童,只是这孩子与寻常孩子不同,虽然身体已能活动,但是却不能视不能语。
一定是白青微遗漏了一魂没有收回来。——可是时日已过一天,剩下的一魂说不定在哪里了。
骨灰,头发,血,灰土,写有名字的桃木板,都已经放进了木偶体内。
没有最后的一魂的话,庄子信虽有人身,却无法如常人一般。
这样子的话,庄子与一定会立刻发现异常。
“为何不亲自到永乐坊一趟?或许会发现有趣的东西呢。”白青微的说过的话在孟雨庭耳边响起。
难道指的是这个?不对,子信是在东市被骨肢女袭击的。
“公子,夜深了,早点下榻吧。”
门外映出一个身躯佝偻提着灯的身影,沙哑低沉的声音穿过门扉传进来。
“孟伯,你替去替我牵马,我要去一趟永乐坊。”
门外的身影定了一下,“老奴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