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舍人见到管营,倒身便拜:“小侄久违老伯,十分惦念,今因家父差遣去大名府讨要银两,命我专程来此探望伯父。”管营忙把他扶起来:“贤侄免礼,一别数载,老夫甚是挂念你父子,今日相见,喜之不尽啊!”冯舍人命家人送上礼物,管营又客套了一番,叫杜兴收下,并备下酒席,又和杜兴说:“你告诉夫人,就说有东京冯舍人前来探望,都是至亲,不必拘礼,请她出来相见。”“遵命!”杜兴硬着头皮到后堂把礼物交给夫人,又转述了管营的话,请她去见冯舍人。玉娥正为刚才杜兴不领情烦着呢,一听说让她去见客,更不高兴了:“哪儿来的冯舍人呀?什么人也叫我去见!”虽然不耐烦,可是,她还是要给管营一点儿面子,带上丫环,来到前堂。玉娥躲在屏风后,要先看看这冯舍人,到底是何许人也。不看还则罢了,这一看啊,她这身子先酥了半边儿。“好俊俏的小伙儿呀!我可得会会他。”想到这儿,玉娥整衣掠鬓,出来见客。冯舍人见玉娥来了,知道是管营夫人,慌忙起身见礼。虽然二人年龄相仿,但玉娥辈份在那儿呢,冯舍人也得参拜。冯舍人偷眼一看玉娥,但见她花枝招展,体态轻盈,容貌俊俏,人物风流,禁不住心猿意马,魂不守舍。这位乃是色中饿鬼,一见美人就挪不动步了。他心想:“没想到我表伯父这么大岁数是老来得福,金屋藏娇,弄了这么个尤物收在房中,真是可惜了美人了!”这小子是羡慕嫉妒恨啊!管营不知道他心里净想歪门儿斜道哇,他和二人说:“都是自家骨肉,常礼相见吧!”玉娥满脸堆笑,和冯舍人见了礼,挨着管营坐下。这会儿,冯舍人什么心思也没有了,他恨不得一把抱得美人归呀,一个劲儿地给玉娥眉目传情,引逗她。那玉娥是干什么的呀?风月场上的老手哇!她一见冯舍人就动了心了,现在冯舍人主动向自己暗送秋波,她还不明白呀。故此,她也是以目示意。这真是郎有情,妹有意,一时间二位这四只眼忙得不够用了,两情相悦,恨不得立刻倾诉爱慕之情。
斟上酒之后,玉娥是满面春风,向冯舍人频频劝酒,冯舍人也是殷勤备至,回敬玉娥。两个人在酒席宴前,言语挑逗,毫无顾忌。管营只道是亲戚之间,无需避讳,一点儿也没往别处想。他和冯舍人聊了一些家事,紧着劝他吃了几杯酒,冯舍人喝得面红耳赤,连连推说自己不胜酒力,停杯不饮了。他心没在这儿啊!管营也不勉强相劝,用罢酒饭和他说:“你难得远道而来,不要见外,就在这儿多住几日吧!”冯舍人正巴不得呢,他连连称谢,管营安排他在东厢房住下。管营万万也没想到,他留下的不是亲戚,而是一匹吃人的豺狼!
这冯舍人到底怎么个来历呀?原来,他父亲名叫冯彪,是童贯手下排阵指挥,此人很有心计,被童贯视为心腹。冯彪膝下只生此一子,乳名百花,这小子生性轻浮,喜欢眠花宿柳,见了漂亮的大姑娘、小媳妇,就走不动,即便拼上性命也要弄到手。您瞧这出息!今儿冯舍人遇到玉娥这样美貌、轻浮的女子,怎能不动心呢?玉娥呢,本是不遂心的怨女,就是杜兴那样的她还想救急呢,更何况见到冯舍人这样的俊美少年呀!她是垂涎三尺。二人只是碍于管营在,还都捏着半边儿,不便挑明。
杜兴呢,帮管营安排好酒席,这才回转自己的房间,见到杨林,连连致歉:“失陪,失陪!让贤弟久等了。因为管营待客,耽搁了一时。”杨林压低声音和杜兴说:“仁兄,不瞒你说,方才这位少爷,就是小弟所要打听的那个人。”杜兴连连摆手:“他乃是管营的表侄,看在管营待愚兄不薄的份上,贤弟不可下手。”杨林一听:“既是管营的亲戚,看在仁兄面上,那就算了。裴宣还等着我的回话呢,小弟不敢久留,我告辞了!”这位是急脾气,既然买卖做不成了,就呆不住了。杜兴见杨林执意要走,他拿出三十两银子给杨林:“这点儿钱不多,你拿去路上用,方便之时,和裴宣一块儿到这儿,咱们兄弟一聚!”“欸,杜仁兄,我怎么能要你的钱呢?快收起来!”“这有什么,我这儿不缺钱,用完了,李大官人自会派人送来,拿着!”杨林见杜兴真心实意给他,也就不再客气了,收下银子,告辞而去。
再说赵玉娥和冯舍人,一个干柴,一个烈火,没出两天,借管营出门之机,他们就勾搭到一块儿了。本来玉娥对杜兴有意,如今遇到冯舍人,强杜兴百倍,二人卿卿我我,浓情蜜意,那真是如漆似胶,恨不得日日厮守。他们一起调笑,也不避人,被杜兴看在眼里。杜兴心说:“这****真是肆无忌惮啊,全然不顾‘廉耻’二字!等管营回来,我非给她揭了锅不可!”玉娥此时既嫌杜兴碍眼,她也怕杜兴和管营说她的事儿,所以对杜兴换了一副面孔,和以前判若两人,非怒即骂,她合计着要把杜兴给打发走。这天,玉娥和冯舍人商量:“你我这桩姻缘,是生死难分了。那老东西倒也无妨,他百般顺着我,只是这杜兴,如果他在老东西面前多嘴,搬弄是非,该如何是好哇?”冯舍人笑了:“这有何难呐!他不过是一个囚徒,只需一张状纸,结果了他的性命就完了。”玉娥大喜,二人又计议如何害杜兴。
杜兴数日来,受尽了二人凌辱,他敢怒不敢言,只好忍气吞声,等管营回来再说。这一天,管营回来了,玉娥来了个恶人先告状,一见管营就哭。管营很纳闷儿:“你这是怎么了?因何哭泣呀?”“还不是为那杜兴吗?”“杜兴怎么啦?”“杜兴趁你不在家,十分放肆,不时入内调戏妾身,全无尊卑。这样的歹徒,你就不该重用他,若不处治他,岂不令他人笑话你!”管营一听:“哼,谅他不敢。若他果真如此,处治他又有何难!”管营是半信半疑,他安慰了玉娥,然后外出拜客,管营特地叫杜兴跟自己同去。在路上,管营问杜兴:“你怎么那么没规矩,对夫人无礼呀?”“哎呀!”杜兴一听就急了:“冤枉小人了!恩相不问,小人也正要去禀告。那冯舍人与夫人终日在一起饮酒作乐,同宿共枕,全无顾忌。他们对小人百般凌辱,因嫌小人碍眼,故先在恩相面前挑唆。小人蒙恩相抬举,常思报恩,怎么敢非礼夫人啊!恩相明察,您看那舍人容貌与小人嘴脸,夫人喜欢哪一个呀?”管营沉吟片刻:“你不必说了,我自有主张。”
过了两天,玉娥一看杜兴毫发未损,她就又挑唆管营:“你可真沉得住气,你大小也是个官儿,怎么容忍一个囚徒欺辱于我呢?他辱我便是欺你,留着此人终究是个祸患,何不找个罪名结果了他就得了!”她一说这话,管营心里就明白了八九分,看来这妇人真是不贞在先,害人在后哇!他不动声色和玉娥说:“我抓不到他的实证,怎么能轻易杀人呢?”玉娥大怒,撒起泼来:“等你抓到实证,自己就做了老乌龟了!”说完,哭着进了内室。管营暗想:“我不妨先支开杜兴,再看这妇人下一步如何动作。”拿定主意,管营找来差拨,叫他安排杜兴到西门外看守草料场。差拨一听:“杜兴跟随您左右,使着得心应手,把他调开,您身边没有个机灵人使唤,那怎么办呢?”管营一摆手:“不必多言,叫他去就是了。”差拨不敢再说了,把杜兴叫来。杜兴见过管营,管营就说了:“西门外有座草料场,现差你去看守,你即刻同差拨前去交割。”杜兴一听,立刻就明白了,这是那妇人吹枕边风起了作用了,自己成了又一个林冲啊!他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和管营说:“恩相是上了年纪的人,小人走后,您身边缺少个亲信之人,凡事须多加防范。”管营点头,杜兴和差拨走了。
管营到后堂当着冯舍人的面和玉娥说:“杜兴放肆无礼,我已将他派到西门外看守草料场去了,夫人该出气了吧!”转脸他又和冯舍人说:“贤侄离家日久,恐你父挂念,明日就回家去吧!”玉娥听了,是一喜一忧:喜的是杜兴被打发走了;忧的是管营叫冯舍人回家,这不是剜自己的心吗?可是她还不好说什么。冯舍人听管营叫他回家,也是极不情愿,他装作非常痛苦的样子:“老伯父啊,小侄这两天腰酸腿软,不能骑马,还是等几天再走吧!”管营一听他这么说,就完全相信了杜兴的话:这二人肯定有鬼!他含糊答应冯舍人,不动声色,暗地里,就留心这俩人了。一来二去,经过几番冷眼观察,管营发现玉娥和冯舍人果然是暗度陈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