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锦轻易的打发了玉珠,转身回屋里的时候正瞧见四公子将一块通体透亮的玉佩解下放在梳妆台上:“此乃龙纹壁,拿着它去大信钱庄,自有人兑现承诺。”
沈毓琳盈盈笑道:“公子乃守诺之人,小女感激不尽。”
“小丫头,你还得感激我一桩事。”说着,翻身跃出了窗户,屋子里的主仆二人面面相觑,皱起了眉头,然而片刻,只见一庞然大物被扔了进来,四公子颀长的身影随后出现:“方才瞧见这人鬼鬼祟祟的,可是你识得的?”
这豁然是个男子!白锦上前三步,突然低叫:“是表少爷!”
“这家伙在后头屋子前的草丛里半遮半掩,被我劈昏了,却原来是府上的表少爷?想来这才是真正偷香窃玉的**贼吧?”
白锦脸色发白:“小姐,这该如何是好?”
“后屋?”沈毓琳喃喃着,神色却如常:“白锦,惯常都是怎么对付**贼的?”
白锦有些懵,沈毓琳的凤眼却有意无意瞟过四公子,幽幽道:“平日里受了多少气,准你今日里都发泄出来。”
这回白锦是听出来了,立刻跃跃欲试,上手就是两个又脆又响的耳刮子,连手都打的通红。沈毓琳摇着头,站了起来。她曾流离失所,极没有安全感,因而留着习惯,寝衣仿着寻日里的外袍所制,在腰部打了个松松的结,看来**蕴藉,倒算不得失礼。
“让你发泄,何必伤了自己?”不知何处摸出白玉板的鞋拔,足有手掌粗,毫无预警的落在人肉上,发出的声音让四公子都震了震。正主却笑得天真无邪,噼里啪啦的如同抽打一只死猪,让人看得酸倒一排后槽牙,连本想出气的白锦都忍不住捂住了眼睛。
过了许久,沈毓琳扔了板子,擦了擦汗湿的额头,朝着四公子福了福:“小女的确该感谢公子仗义相助。只是还有事相求,公子出去的时候可否将这垃圾顺带扔出去?”
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四公子在这个看似娇娇弱弱的小女孩身上看到了百分百的体现。深深望了她一眼,却是洒然而去。
却说翌日,张侧妃洗漱停当,正对镜描眉,只听院中的小丫头惊呼一声。她手一歪,将眉化歪了几寸,室内的气压瞬间低了几分。她身边的碧意素来伶俐,已经去到了院子里好一顿呵斥。没多久却惊慌失措的跑了进来,福了福:“娘娘,表少爷他,他受了重伤,被人丢在了院门口!”
张侧妃猛地站起身来,本来慈眉善目的脸绷得紧紧的,阴沉的有些渗人。碧意低垂着头,豆大的汗珠滚下来,大气都不敢出。还是张侧妃身边第一得意的衡妈妈开了口:“作死的蹄子,还不快去寻大夫,都傻了吗?”
顿时整个落霞苑乱成锅粥,急急地将张渊送回了客居的知贤阁,忙乎了半天,勉强才恢复神智。只是怕的不行,又是乱嚎乱叫,等到尘埃落定已是接近晌午。
张侧妃心知张渊是哥哥嫂子心头肉,她那嫂子李氏往日里不过是个村妇,撒起泼来没天没地,真有股泼皮无赖的狠劲,不由得大为头痛,踏进知贤阁的时候脸色就没往日里的和颜悦色,显得有些气势汹汹。
偏那张渊见着她,大哭起来:“姑母,姑母要给侄儿做主啊!”
张侧妃顶瞧不上他那没出息的样子,却碍着是张家九代单传的独苗,不得不哄着捧着,此时却也没个好声气:“哭什么?哪有半点大丈夫顶天立地的样子?如此哭天喊地,不臊得慌!”
张渊立刻止了声。却听自家姑母问道:“怎么弄得?”
“这……”张渊嗫嚅起来:“是侄儿自个儿摔得。”
张侧妃凌厉的往四周一瞧,除了心腹衡妈妈,周围的丫头婆子们都极有眼色的退了下去。这才道:“你个王八崽子打量你姑母是个蠢得?若是自己摔得你让我给你做什么主?我的丫头昨日里瞧见你半夜去了离君院,可有这事?”
张渊恨那丫头多事,嘴里却不敢应声,只将头略略歪过去不看张侧妃。
“你真是!扶不起的阿斗!”张侧妃气急,照着她的意思,张渊先讨了那傻子的欢心,在随便寻个由头毁了她的清白。可以推她下水,让张渊乘机施以援手,总之在王爷面前决不能有半点阴谋的味道。可这没出息的东西居然直接闯了人家的闺房?这不是拿脖子往镇北王的宝剑上撞么?顿了顿,又道:“姑母教过你什么?凡是成大业者必能忍得,姑母教你求娶那个傻子你能同意表示你能屈能伸,是个好的。可姑母也教过你此事必徐徐图之,切不可操之过急,否则只会引起王爷的反感。他那个人爱女如命,若是你做出了什么,定让你偿命,那之后所有都将成为碧空虹影,化水而去了!”
“姑母,你竟以为侄儿想把事情做实了好逼王爷就范?”张渊大惊:“这,这侄儿又不是不要命了!”
“你真不是这么想的?”
张渊指天立誓:“是真的,侄儿,侄儿……”眼珠转了转:“侄儿只是因王府太大,一时走迷了。”
这个理由却也牵强,张侧妃却不愿过于纠结,只要张渊歇了这心思便万事大吉。
“可这伤的蹊跷。好好的去离君院,怎会弄成这样?”
这也是张渊想不通的!“侄儿只好好在走,却突然眼前黑了黑就没了意识,在醒来的时候已经成了这副摸样!”说到这里,已经有种咬牙切齿的意味:“要让小爷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定然扒了他的皮!说真的,姑母,我觉得那个沈毓琳邪气的很,连带那离君院也不干净!”
“胡说什么!”
张渊鬼祟的四下望了望:“真的,姑母难道不觉得?侄儿每次遇到和那死丫头相关的事情都要倒霉三分。昨日白天才栽了个大跟头,晚上这个霉头就更不用说了!听说前几日您还处死了她院子里的妈妈。您看没几日的功夫,她就是个多事精!”
张侧妃一愣,将他这句话在心中默念一遍。出门的时候,衡妈妈打量着她微妙的脸色,道:“娘娘,表少爷说的不错,从前离君院那位不哭不闹,似个锯嘴葫芦,整日里呆傻,人怎么欺负都不闹。如今看来是个疯的,闹腾的厉害,整个王府里没人敢欺负她的。您瞧……”她很有技巧的将话说了一半,张侧妃的脸色却愈发凝重起来,冷笑道:“是驴子是马,总会显出来的。我们不是在离君院安插了眼线?叫她立刻过来见我。”想了想,又道:“从前的那些药粉,可还留着?”
寻常闺阁千金卯时起,因要给长辈请安。沈毓琳则不同,论品级,论身份,除了镇北王,就数她最尊贵。昨日闹腾了半夜,到了巳时才幽幽醒转,自然错过了落霞苑那顿闹腾。白锦端了个盆进来就笑:“太阳都晒屁股了,小姐再不起就成了懒姑娘,谁家敢要您呢?”
“白锦,你家小姐本就没有名声了。人家见着我的庚帖吓得慌。”说着利落的起床沾了竹盐洗漱。
白锦叹了口气,突然兴奋起来:“小姐,奴婢打听了,今早那边可热闹了。表少爷被人揍成了死猪,张侧妃请了四个大夫,忙得翻了天。”
沈毓琳冷笑:“我只嫌打的还不够狠。”
白锦哆嗦了下,压低了声音道:“小姐,您昨日如此大胆,还敢和那江湖草莽讨价还价,奴婢真真是捏了把汗的!”
“什么江湖草莽?”沈毓琳失笑:“人都传说四公子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还精星相八卦,几乎无所不能。最难能可贵的是,任侠仗义,常常劫富济贫。很受外头百姓的拥戴。”
“竟有如此厉害?可他为何不入朝为官?”
“如今朝堂之上也不尽是有才之士。当今圣上十分聪明,却对人难以信任,用人唯亲。这就导致了其中几家的势力做大。皇帝便开始培养新的势力,用新的势力去打击老的势力,官员们光将聪明才智用在斗争和拉党营私上了。哪有功夫管人间疾苦?可笑的是,他们自己不管,却也不许别人管。整日里存着害人心思中饱私囊,好一点的也不过浑噩度日,求个太平无事而已。这样的朝堂,真正有志之士是不屑的。”
白锦目瞪口呆,从未有人和她说过这些:“小姐,您是怎么知道的?”
沈毓琳突然沉默不言了。她自然知道,她还知道不少秘辛八卦,四公子似乎对朝堂之事了如指掌,可她却不曾对他设防。很奇怪,这个男子身上总有种让她莫名安心的熟悉气息,这也是她昨晚敢放心大胆敲诈他的原因。倒不是沈毓琳是恩将仇报之辈,只是事急从权,经过昨夜,那张侧妃也该有所动作了才是。
对白锦,相处了一段时间,已经让她卸下了心防,但不表示可以将过去那段奇特的经历和盘托出,于是便找了个模棱两可的理由随意敷衍。
今日从早上开始,常在眼前的络心和玉珠却都不见了踪影。沈毓琳觉得奇怪,便借此岔开了话题。
“络心是去厨房熬雪梨川贝了,这几日小姐您稍有些咳嗽。不过玉珠就不知去了哪里。小姐……”白锦四下望了望,压低了嗓子:“玉珠那丫头越来越肆无忌惮了。昨天晚上明明早就熄了灯,她睡在后屋那么远都能听到房里的声音不觉得奇怪么?还有,表少爷被打,她好像死了爹妈的神态,奴婢瞧着她定是张侧妃和表少爷派来的细作。日后奴婢定然要事事看着她,防着她!”
沈毓琳还没来得急说话,门外络心哭哭啼啼跑了进来。她穿的素净,浑身上下只挂了个荷包,头上寄了条再朴素不过的丝带,加之她为人懦弱老实,有时就连离君院的人都会作弄欺负她。
白锦见她哭的脸都花了,两手空空跑回来,不由问:“络心,你这是怎么了?小姐的雪梨川贝呢?”
她不问还好,问了络心的眼泪就像是小溪一样淌了下来,结结巴巴道:“我是去了厨房,可是,可是大小姐的丫鬟依绿突然走了进来,说是大小姐要喝燕窝粥,还说我抢了她的炉子,不由分说的将小姐的雪梨川贝掀翻到地上去了,还,还打了我一巴掌。”
白锦看了,她的脸上果然有个红红的巴掌印,不由得恼怒起来:“真是反了天了,难道厨房只有一个灶火?”
沈毓琳却在此时疯疯癫癫地跳过来捧着络心的脸插口:“络心络心,谁打你?毓琳给你出气,打死他们!”
白锦忙手忙脚乱的拦着她,半晌却只是幽幽叹了口气:“还不快洗个脸,莫在小姐面前掉眼泪,免得她看了心里不好受。如今是张侧妃当家,那边自然是嚣张的,你免不了要受这口气。只以后机灵些,别再轻易被人打了去,瞧见她们只远远闪开就好。”语毕,悄悄往沈毓琳那里看了眼,见她点了头,才开了妆龛取出串成色普通的碧玉串子套在她的手上,送她出去了。
回身的时候看见沈毓琳正低头沉思,纤长的睫毛投下一圈浓密的阴影。
“小姐莫气,那起见高踩低的小人不消理会。等王爷回来了您想如何出气都不成问题。”
“你以为我还会为了这种跳梁小丑伤神?”沈毓琳笑着摇摇头:“方才你说要暗中看着玉珠,这话倒不错,你附耳过来。”
沈毓琳在白锦耳边说了几句话,白锦的脸色突然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