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水楼的顶层,一袭红衣的姝嫣怔怔立着,裙摆随风飘荡,青丝如瀑,丝丝缕缕飘然起舞。
如今中原只剩祁国与傲月国,他已然君临天下,而她却残害了他的千百子民。心里被排山倒海而来的愧疚一寸寸腐蚀,疼痛欲死。
她虽杀人如麻,冷血无情,却还不至丧心病狂残害手无寸铁的百姓的地步啊,何苦苍天要如此捉弄于她,这让她情何以堪,又何去何从?
“不若,同我归去。”身后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寒气随之铺天盖地袭来,竟煞惧空中刚起的丝丝暖意。
姝嫣缓缓转身,面无表情地看向冰冷如雪的傲月魈,一袭黑袍,冷酷若神。
“好。”她既无处可去,他愿收她。
傲月魈伸出修长如竹的手,抿唇不再言语,他从不愿多说话,厌倦开口。
自陇西一别,他一直派人远远注意她的动向,中间曾断过几次消息,幸而不影响他了解她的计划。
姝嫣把手置于他的手心,眉头一紧,这人性格冰冷至极,连肢体亦如此。
傲月国,很美。帝都一片繁华似锦,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如此美景孕育而出的人自是美丽英俊。
繁华的街道上,俊男美女如过江之鲫,如白云飘过,令人眼花潦乱。
帝城的皇宫,金雕玉砌,白玉石板,琉璃飞瓦,雕着龙飞凤舞的金漆圆柱,金碧辉煌。
姝嫣被安排住进琉璃宫,看着眼前光辉耀眼的大殿,她仿佛看到了刘彻金屋藏娇的历史故事。
姝嫣在琉璃宫住下之后,傲月魈每晚都过来小坐,也不说话,只静静地品茶,有时会仰望夜空,有时候姝嫣会抚几首曲子。
两人都不善言辞,却隐隐感觉得到彼此那丝弱弱的腥腥相惜,那种刻骨铭心的孤独感惊人地相似,根本不需要语言来俗化。
日子就这样,竟也过去了大半月,两人说的话加起来竟屈指可数。
姝嫣过着一层不变的生活,不言不语不哭不笑,只静静地活着。
又到了晚上,傲月魈来得极准时,坐到椅子上,静静地听着姝嫣抚琴,毫无表情,他本是千年不化的寒冰。
“你输了。”琴声一落,姝嫣淡漠地说道,也不抬头,她知道他明白。
“如果,是我先遇上你,那该多好。”傲月魈浑身的冰冷竟是藏不住的悲凄与无奈,该多好,若他先遇上她,若他不是爱得太固执,固执到几乎令人毁灭。
骄傲如他,竟败在了一个情字上,何其悲哀。
“曲终,人散,人走,茶凉。”姝嫣收回手,抬起头看着眼前冰冷如雪的男子,就算先遇见他,他们也不会有结果,因为两个冷血冷漠知根知底的人相爱,会是毁灭性的悲剧。
傲月魈抬头,深深地看着眼前一脸淡漠的女子,眼神复杂,藏有太多他这辈子不该有的东西。两人就这样静静坐着,不再言语,不做任何动作,直到天明。
“皇上,祁国军队已攻下青城,东月城,长趋直入,此时已兵临帝城之下。”一道人影疾速跪到傲月魈脚下,声音透出浓浓的绝望,竟听不出一丝希望。
傲月魈起身,挥手让他退下,走近姝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眉,目,鼻,唇,倾城,绝世。
“你有何打算?”冰冷不化,刺痛骨血。
姝嫣全身一震,你有何打算?他面临国破家亡之际,最后在乎的竟是她的去向,对她而言是何其的讽刺。
她不信他什么都不知道,她偷窃他的兵符,调动他的军队,使他边防空虚,使他国破无处安身,他如何还这般冷漠毫无表情。
“傲月国以北,有一望无垠的荒漠、草原、冰山,以东有无边的海。”无视她的僵硬,继续冷漠说道。
他并不恋世,从来没把自己当做这世上的人,他心太冷,无法温暖整个天下,他心太小,遇上她时就已装不下任何东西。他从没爱过,一旦爱了,就是以他从不在乎的生命去爱,告诉自己,爱之于他,如他的性命一般,可弃之如草芥。
“我去,海的那边。”姝嫣心里酸楚不堪,为了自己爱的人,而去伤害爱自己的人,卑鄙如她,应该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傲月魈伸出手,这是他生命中第二次伸手,掌心朝上,等待她的施舍。
姝嫣起身,独自走出大殿,她只想一个人,静静地活着,没有爱人,没有人爱,到老死。
她作过太多孽,不该存活,命运之于她,又开了个玩笑,笑笑就过去了。
傲月魈眼神一暗,看着缓缓离去的身影,竟没有了任何动作,他的骄傲,只允许他如此。
海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什么呢?什么都有,也许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