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罚款100元
转眼就到了高校开学的时候,刘丹结束了假期打工,急匆匆回来住了两天。因为她就在省城上大学,就顺便带着刘燕一起,帮刘燕去报到。刘兴贵决定送刘雪去外省上学,刘雪本说自己一个人可以去,但见父母坚持,怕他们不放心,就同意了。
此时法院的判决书也到了刘兴贵手里,赖孙数罪并罚,被判了20年有期徒刑。张喜梅恨恨地说:“这种坏货,怎么不抓着就判死刑、绞刑?”刘兴贵没说什么,看判决书对他来说是既是一种折磨又是一种安慰,这也是他不肯去法庭的原因,他不想听到任何关于那件事的过程和细节,也怕听到看到。这种心情,他不好说出来,总觉得自己虽身为一个男人,内心里面其实是很软弱和脆弱的。
见张喜梅不停地骂,刘兴贵说:“不管咋说,20年里包括因为他作践盈盈被判的5年。”接着又说:“听说本来咱们也可以提起附带民事诉讼的。”张喜梅不懂,刘兴贵解释说:“就是要求他赔些钱。”张喜梅呸了一口,轻蔑地说:“赔钱?他的钱给我我还嫌脏哩,净是来路不正的货。”想了想,不由得又抹眼泪又咬牙说:“我才不要他的钱,我只想剥他的皮,要他的命!”
因为送刘雪,刘兴贵又得请假,自己都觉得难开口。张喜梅说由她去送,但从没出过门的妇女家,自个都担心自己会迷了路。最后,还是刘兴贵硬着头皮去请假,他心想,以前是老胡,现在换了孙旭升,自己是头一次向孙旭升请假,何况孙旭升升任主任自己也说了好话,应该不会为难自己的。
谁知刚见孙旭升,孙旭升就说:“正要通知你们,大家都准备一下,明天咱们开个会,说说办公室下一步工作的目标打算,以前咱们有点松散,我希望今后能够有个新气象。”刘兴贵一听,倒觉得难出口,再一想,其实这种会也只是新官上任开的例会,少自己一个人也没啥大不了,就说:“孙主任,我是来向你请假的。”
孙旭升一听就露出诧异的神色说:“请假?你不是才请假回来吗?是不是请得太频繁了?”刘兴贵有点不好意思,就说:“是呀,我这几个月事有点多,主要是我闺女去外省上大学,我得送送她。”孙旭升一听就有点不乐意,说:“我以为是什么大事,原来是孩子上大学,唉呀,这一上大学都是大人了,咱该放手就得放手。再说了,除了你送,就没别人能送了?你是有单位有工作的人呀。”
刘兴贵见孙旭升说话有点打官腔,完全不像以前当副主任时的样子,心里也有点不舒服,就说:“要是男孩,我放一百个心,但女孩子初次出门到外面,路程那么远,咋叫人放心哩?”
孙旭升见他坚持,便有点不悦地说:“明天是我任主任以后所开的第一次办公室全体会,主要内容就是大家伙在一起研讨一下下步工作的目标任务和打算,我希望我们办公室改变以往一盘散沙的局面,让今年的工作卓有成效,这会还没开,你就要请假,你让我这个主任很为难。要是人人都隔三差五请假,那咱们的工作还干不干了?”
这些话虽十分入理,但孙旭升一向对刘兴贵“哥”长“哥”短,乍一当上主任,口吻便全变完了,让刘兴贵极不适应,他想起孙旭升当主任前请客吃饭时说的话,就不由脱口说:“你的话倒变得快,前段子在一起喝酒时,你不是还说‘大家互助互爱,就没有迈不过去的坎’,还说啥有用得着你的地方你义不容辞吗?我知道工作重要,但总不能不管孩子了。”
孙旭升一听脸色变了,对于请客喝酒的事,他事后一直忌讳别人说起,这种事,做可以做,让别人说出来味可就不一样了,显见得是他请客吃饭才当上的主任,何况,单纯指望办公室里这些人几句好话,他真的能当上主任?如果谁这么想,可真是幼稚到家了。当下他板着脸说:“兴贵,咱们一直在办公室共事,彼此关系不错,你有什么事我自然不会不管不问,但在我看来,工作绝对是第一位的,任何人不能为了私事就把工作置之度外。你今年请假次数和天数已太多,何况,这次请假为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完全可以由别人代你去。”
一听“兴贵哥”变成了“兴贵”,刘兴贵心里着实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想当年,两个人不都是副主任?如今当了主任,就端出一副架子来,他一时觉得面子下不来,当即说:“闺女上学就不是大事了?那你说一个家除了死人的事就没别的大事了?我又不是领导,开个会有我没我没啥区别,有啥要求传达给我不就行了?”孙旭升被这句话呛住,冷着脸说:“每个人看法不一样,你要非去,我也不拦着,但一切后果自负。”说了这话,觉得稍有点过,就又说:“这事哪比得上上次你说闺女丢了事大?”
这两句话,特别是最后一句话显得太多余,刘兴贵刚被一纸判决书弄得心烦意乱,偏这孙旭升又说出这话来,让他觉得自尊心受到了极大挑战。他也不再说话,扭头就走了。
刘兴贵送刘雪去上学,坐在火车上时,他一直心不净,这是上班以来他第一次负气而为,第一次未被批假而擅自离岗,也不知道孙旭升会怎么对待他?想来想去他倒有点后悔,也许自己该托别人来送刘雪,又或许真的可以让刘雪一个人来。刘雪见他吸烟太多,就把他的烟盒夺走藏了起来。
因为两省相邻,不过8个多小时车便到了,一下车便有学校的人在那儿举着旗接站。刘兴贵原以为周鸣也会出现,谁知竟没有。到了学校,帮刘雪办了想着手续,又领了东西,把刘雪安顿到宿舍里,他便决定赶快赶回去。临走时,他给刘雪留了钱,嘱咐她要自己招呼自己,并提起周鸣,说他们可以谈朋友,但不能误了学业。刘雪答应了。
当天下午刘兴贵又坐车回来,到家时正是凌晨。想想自己不过耽误了一天多,心里便有点安慰。天亮后,他早早去了厂里,想着不管怎么说,人家孙旭升是个主任,自己还是给人家道个歉才行。谁知走过厂公告栏时,一眼瞥见一个处罚决定,不由愣住了。原来那上面写着他刘兴贵无故旷工一天,罚款100元。接着一个办公室会议纪要,简要说了办公室会议内容,表示对厂里相关制度、要求、规章等将从严执行,对一些考核标准也进行了明确。
刘兴贵一肚子火,气冲冲地来到办会室,办公室只有小关在那儿打扫卫生,见刘兴贵来了,无精打采地说:“兴贵哥,你来得也真早呀。”刘兴贵带怒气说:“看来咱们办公室的办事效率挺高的,我刚走了一天,就挂出了旷工一天的处罚。是诸葛亮神机妙算呀,知道我今天就回来?那我要是今天还没回?还只按一天旷工算?”小关说:“别说了,我们昨天开了一天会,天黑时加班把纪要等整理出来。从今天起,轮流值勤,保证办公室窗明几净。哎呀,真是当官了。”
不一会儿孙旭升来了,看见刘兴贵就示意他到他办公室。刘兴贵来到孙旭升办公室,小关也跟着来了,把一个打了水的茶瓶放在桌上然后走了。孙旭升一边倒开水一边说:“兴贵,坐。”看刘兴贵一脸不高兴,就说:“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但你得理解,我是对事不对人,咱办公室以后要执行相关厂纪厂规,就得先拿自己人开刀,这样才能服众。”说着,声音低了下来:“上次竞争上岗就刷了一些人,听说还要精简人数,以岗定人,估计还会下岗一批哩。”
刘兴贵一听有点吃惊:“为啥?咱们厂效益就这么差了?”孙旭升说:“也不至于太差,但现在竞争力大,厂里肯定不会养闲人。”接着说:“昨天的会你也没有开,也没征求你的意思,这样吧,我还有点事要这会儿处理,你去学习一下纪要,有什么不清楚的就问问他们参会人员。有什么意见和建议,还可以提出来。“
走出孙旭升办公室,刘兴贵心里有点烦躁,刚拿过纪要来,办公室副主任便拿过来一份材料,让他根据上面领导的要求改写一下,并安慰他不要为罚款的事烦心,“谁家没个事?但人家新官上任,总得烧把柴火吧,你别在意了。”
下了班,刘兴贵推着车子心情暗淡。家里没学生了,他也不急着回去做饭。路过商场门前时,无意扭了一下头,看见大橱窗里自己的样子:裤子皱巴巴的,上衣胡乱塞进去,后边有一块没塞好高高翘着,因为坐了一天车,头发乱蓬蓬的,整个人干瘦憔悴,没一点城市中年男人的气度。唉,自己只是个小人物,这个城市的小人物,这个厂里的小人物,既然是小人物,无力扭转乾坤,就该尽小人物的本分,按照别人的规则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