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门面房要给刘盈
人到了中年,那日子就像风车一样转得飞快,总觉得刚过年春节,转眼间就一年到头了。刘兴贵就是这种感觉,他总觉得时间尚早哩,但眨眼间新年便近了。尽管如今在厂里不如过去那么舒意,但几个学生纷纷打电话说过些天就要放假回来,让刘兴贵心里感到了一些欣喜。
张喜梅门前的路已修得差不多了,尽管路还没修好,但眼前一下子豁亮开来,张喜梅这一侧绝大部门是民房,但对面则是扩路前就已存在的一些商店,还算热闹。一些人家已开始向外招贴租房启事,有的门面房也租了出去,租户就找了装修工开始装修。张喜梅的那间门面房也有人来看,但因为刘云玲说有个亲戚有意想租,张喜梅想着嫂子因这房子以前就不愿意,怕自己不应承她的亲戚不好看,就直等着她的亲戚来瞅房子。
这天,刘兴贵正买菜,传呼忽然响了,一看号码不熟悉,但还是回了电话。没想到是孙德胜打来的。其实自闽西回来两个月后,刘兴贵就打了孙德胜儿子的传呼,但其儿子说父亲没回来,后来不久又打了两次,孙德胜还没回家。刘兴贵不好意思再打扰孙德胜儿子,就交待其子等孙德胜回来后一定要给自己打个电话。
孙德胜在电话里告诉刘兴贵,自己回来后就赶紧去了那个远亲家里,谁知夏天下大雨,那个远房亲戚家的土坯房子也坏了,就不在家里住了,到镇上一个单位当了门卫,“唉,反正人是穷光棍一个,想做些啥也没本钱,只好这么东一下西一下的挣个钱花。”孙德胜在电话里感慨道。
刘兴贵忙问对其亲戚说了刘盈没有,孙德胜说:“咋能不说?我对他说了,也讲了你们家的条件,这娃听了半天没吭声,我劝他说,像你这条件能找个啥媳妇?他说自己光身汉一个,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要是娶了刘盈,倒是住哪儿哩?要是养不起两人咋弄哩?我看这娃也是穷怕了,怕自己本就没个门路,再娶个脑子不灵光的,不知道以后咋过活。我想这娃想的也对,就让他再考虑两天再说。”
刘兴贵听了,急切的心凉了一些,这种结果也不是没想过,只是听别人说来就更觉得难过。于是他对孙德胜的热心表示了谢意,孙德胜听出他有点失落,忙劝道:“没事,两天后我再问问他给你回个话,我看这事的关键是,得为娃们想个出路哩。”刘兴贵说:“住处,倒是可以住到我们家的,我也没有儿子,房子将来终归是女儿们的。”
挂了电话,刘兴贵心里仍是一片失望的情绪。原以为刘盈的婚事能有个谱,没想到还是瞎了一大半,说不定人家根本就不愿意,说考虑考虑只是托词。他心事重重地回到家,闷闷不乐地把菜择了,也没心情做饭,对杨玉花说身上不得劲,就躺在床上抽烟。
杨玉花觉得不对劲,就喊刘盈去做点面条饭,然后进到西屋,见刘兴贵鞋也不脱,靠在被子上干抽烟,便说:“我看不是身上不得劲,你是心里不得劲哩。男子汉大丈夫,有啥事该咋踢腾就咋踢腾,闷在屋里像个女人似的。”刘兴贵叹口气,遂把孙德胜的话说了。杨玉花怔了一下,说:“要说这个可不错,你想哩,他没父母,自个就能做主;他家里穷,所以就不敢想着攀高枝。再说了,像他这样的条件,连个房子都没有,年纪也不小,哪个农村姑娘肯嫁他?”
刘兴贵心里烦,听杨玉花在那儿唠叨个不停,就不耐烦地说:“你说得可好听,也得人家愿意。我想想也是,就算把他招上门来,咱这房子将来只给刘盈一个人?他们将来咋过活哩?指望打个零工,上了年纪咋办?这些人家要考虑,咱其实也得考虑考虑。”杨玉花想了想说:“让他到咱们厂里去当临时工,有机会了转正。”刘兴贵哭笑不得:“妈,你以为现在啥时代了,还临时工转正哩。你不知道,厂里上次裁了些人,说是还要下岗一批人哩。”杨玉花听了,也闷坐着不吭声了。
没指望孙德胜还会打电话来,谁知道两天后他真的打电话来了。孙德胜在电话里说,那个远房亲戚倒有点想相亲见见,只是犹豫不知道结婚了咋办。这等于和前两天的电话没什么两样,但刘兴贵又觉得两样,至少对方还是有心的,而且,人家想的问题,的确是个现实的问题。他也不能因为把刘盈嫁出去了,就一推了之不再管了。于是他告诉孙德胜,权且放一放,让双方都再想想,他也会想想办法。
挂了电话后,想想张喜梅歇班,刘兴贵就骑车来到张喜梅这儿,看看路马上要通,心里也宽展了一些。张喜梅正站在门面房里看来看去,见刘兴贵来了,心里很高兴,说:“我这房子也要租出去了,可以多一笔收入了。”刘兴贵虽替她高兴,但心里有事在那儿搁着,所以脸上的笑就没那么舒心。
张喜梅仔细看了看他的脸,问:“是不是有啥事?”刘兴贵就把孙德胜为刘盈说亲的事说了。其实从闽西回来后,刘兴贵就告诉过张喜梅,张喜梅也没意见,还催着他及时与孙德胜联系。此时听闻是这么个结果,她心里自然也不好受。
两个人都无心看门面房了,就一起进屋坐了下来。张喜梅忽然说:“哎,他们要是结婚了,为啥不能住我这儿?”刘兴贵一听,抬头看着张喜梅。张喜梅缓缓地说:“要是这个娃真心待盈盈,我这个房子倒是可以给他们的。”刘兴贵听了,不说话,心里却一阵感动。按说,张喜梅是刘盈的妈,她为女儿一辈子着想也是应该的,但两人已离了婚,总觉得不该再让她作出这么大牺牲。
张喜梅像下了决心,又眼瞅着外面,似乎自言自语地说:“要是他们能好好过日子,我这门面房也不用租出去了,就让他们在这儿做个小生意也能赚个活钱,至少不用交房租,赚一个是一个。”刘兴贵简直就要哭了,只觉得鼻子发酸,他万没想到张喜梅此时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不由得走过来,用手轻轻拍拍张喜梅的后背。
张喜梅却猛地扭过头去,眼泪止不住往下掉。刘兴贵以为她为作出这样的付出而伤心,就嗫嚅着说:“我来,也没想过这个意思。”张喜梅勉强停了哭说:“我哭,也不是因为我想到自己要把房子给盈盈,难道我死了之后这房子能带走?终究是她们的。我只是想到,要是有个儿子,幸许这辈子就不会这样了。要是有儿子,也许这房子轮不着给盈盈。”
其实有时一个人躺在床上,张喜梅孤寂之时也会想想自己的身后事,这座房子,她当然会留给自己的女儿们,也曾想过四个女儿,这房子如何分配。但她没想过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尽管话已出口,心里不免还有一丝把房子拱手给了外人的感觉,当然,如果这个外人对自己的女儿好,那倒也没什么。
刘兴贵终究还是觉得不安,前来这儿,的确是想商量一下刘盈的事怎么办,没想到张喜梅提出这样的想法。当然,如果这样,促成了这件事,当然很好。然而,终究,总觉得张喜梅孤寂一人这么久,再这么做,好像生生地在夺她的财产似的,他于心不忍。凭什么处处要张喜梅付出?
于是,刘兴贵说:“算了,不一定非得这样,再想想别的法子也行。”可还有什么法子?他一时也是茫然无绪。张喜梅说:“你就这样跟那个老孙说吧,对方同意这事就算成了,不同意,那就算完。”想了一下又说:“不对,要是对方同意,就先来见见,也得让咱们知道他是个啥人才行。”
两个人商议了一会,刘兴贵当即就打了孙德胜儿子的传呼,过了二十多分钟,孙德胜打来电话。刘兴贵把给房子的事说了,特意说有一间门面房,可以做生意用。孙德胜一听连连说:“这条件往哪找去,这条件再不依往哪儿再找去。我这就去找他跟他说。你等我回话。”
挂了电话,刘兴贵感到有点疲累,就坐了下来。张喜梅心里不舒服,说:“我咋觉得这嫁闺女呢,还是卖闺女呢?也不是,卖闺女还能得一笔钱,咱这算是啥?”刘兴贵安慰她说:“别这么想,咱闺女不是脑子不好使吗?咱总得给她找个归宿。”想着自己身为父亲,倒不如张喜梅为女儿做得多,心下一阵愧疚,正好瞅见张喜梅头上沾了一小片小干叶,就伸手把叶子拿下,又不由得颤声对张喜梅说:“喜梅,这辈子,真是委屈你了。”张喜梅一听,不由得眼泪又涌了出来,一边擦一边说:“我可不哭了,你又来惹我。”
孙德胜这次行动奇快,不过十来分钟,他便又打来电话,高兴地说:“我说咋样,这事就是说合的,说成就会成,这娃也愿意,要是你们想见见,这两天我就带他过去。”
于是双方约定周六时候,由孙德胜带他的远房亲戚,那个名叫王相山的人来张喜梅这儿相见。如果双方同意,当天就把婚事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