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便是武斗大会开始的日子了。
李民和亦风虽然说着并不在乎成绩,但面对一场即将到来的体格上的比试,还是担忧了一个晚上。韶华一大早来敲门的时候,李民是黑着眼眶出来开门的。他黑色短发凌乱地顶在头上,随便套在身上的衣服也还没来及的拉得平整,露出一侧的腰部。看见韶华他脱口而出:“该死,到时间了吗?”
亦风冷静地从后面走过来,但显然也是没有睡好的样子,他看了看天色——才刚挣脱了黑暗了笼罩。他知道韶华也是因为睡不安稳才起得这么早,虽然并不知道她到底抱着什么样的心思非要参加这个武斗会,但既然答应了她不会过问,他便不问。亦风没说什么,一只手拿了昨夜他们准备好的两个木棍,走过去用另一手拍了李民的可肩膀说:“走吧!”
亦风和李民在其他人鄙视的目光中,在城中的喷泉池里洗了把脸,然后接过韶华递来的食物边吃边走向赛场。
现在正是战争期间,大部分强壮的人都被迫去了战场,剩下的也大多因为讨厌战争,为了避免被抓壮丁而躲在了僻静的地方。所以即使组委会做足了宣传,甚至把奖赏的苏拉都提高了,但来参加这届武斗大会的人还是比以往几届都少了很多,到最后也才只有四十多组报名。因而以前至少为期一周的赛事,也因为参赛队伍过少而缩短到三天。
现在是第一天,初赛,采取淘汰制。也就是说,两组两组相互比试,不论你遇到的是多么强大的对手,只要输了比赛就立刻被淘汰。赢得人可以参与到下一场淘汰赛中,如果两场都胜利,就可以晋级到明天的半决赛。这初赛在往届是要轰轰烈烈地至少开展五天的,但看现在,只要一天就可以结束了。按照大赛的惯例,初赛分了五个赛场同时进行。第一赛场是这个比赛的主赛场,设在多继亚拉国家竞技场,那里可以容纳的观众最多,所以初赛时挑选了一些在往届就展现过惊人实力的种子选手。其它的四个赛场则设立在学院、军队操场或者贵族的庭院里,安排了一些实力相对较弱的选手。
亦风他们被安排到实力水平最弱的第五赛场,原因是这两个人看上去瘦弱得很,又没有任何战绩和名气。因为年龄的原因,韶华是不被允许参赛的,但她可以陪着亦风和李民一起进入比赛区域。这一点亦风也是到了库尼亚才知道的。
“哎,第五不错呢,”李民并不明白分赛场的原则,得意地说,“五可是我的幸运数字!”而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被分到第五赛场的亦风,也十分满意这样的安排。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实力,觉得遇到弱小一些的对手总能多几分胜算。嗯,虽然没抱着多么强烈的获胜的意志,但比赛这种东西,赢了总比输了好。即使是在弱者的中间获胜。
第五会场设立是在一位贵族的院子里,主人好像是一位重要的大臣。那院子竟然比切尔德的军队大院还要大上一些,所以在里面圈出个直径三十米左右的比赛场地并不是什么难事。
比赛允许组队参加,但是组队的人最多只能是两人。因为大部分的参赛者是为了获得第一的名号名扬天下,或者为了那巨额的奖金,所以并不喜欢有人跟自己一起平分这些荣誉和奖励,而选择独自参赛。可对于亦风和李民来说,显然还是两个人一起组队比较妥帖。
初赛的对手和出场顺序都由抽签决定,亦风他们抽到的第一个对手竟然只是个七十多岁,头发花白叫做艾克的爷爷。那老人家虽然上了年纪,但是身体还非常强壮,从体格上来讲比亦风和李民到都略胜一筹。
“什么嘛!对这样一位老爷爷我怎么下得去手!”李民失望道。
“我就说分赛场的比赛根本就不会精彩嘛!”稀稀落落的观众中有一个年轻的女子在向一个男子抱怨。
“有什么办法,去主赛场观赛的门票要10苏拉呢!那个钱可够我们小半个月的饭钱了!”那男子颓然道。
“那你怎么不去参加这个比赛赚点苏拉回来!”又是那女子的声音。
“这……”男子语塞,“我那点本事你还不知道吗?即使报了名,也完全拿不到奖金吧!”
李民在看见对手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斗志,这会又听见周遭人的埋怨,更觉得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既没有意义又过分,他说:“亦风,难道我们真的要跟这样的爷爷一较高下吗?”
亦风又何尝不为难?他只是说:“但这样的爷爷也是我们的第一个对手啊!我们不要做得太过分,只要取胜就可以了!”
韶华抱着剑站在观战的人群里看着,一脸严肃一言不发。亦风一开始并不知道韶华即使来了也是不能参加比赛的,所以他现在更不明白她到底为什么而来,又为什么宁可自己牢牢抱着那把唯一像样一点的兵器也不肯拿出来给他们这两个真正参加比赛的人使用。不过如果对手是这样一位老发苍苍的老人家的话,也许现在手中的木棍反而是更合适的兵器。毕竟刀剑无眼,木棍的话,只要掌握好力度,一般就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一个瘦到皮肤陷进去,可以清楚看到一根根骨骼形状的裁判宣布比赛开始之后,亦风和李民却呆在原地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一来他们根本不懂得什么棍法,二来他们没有办法就这样举着棍子冲着那样一位老人家挥去。却是艾克率先拿着他手中把明显是做饭用的菜刀当做武器冲了过来,气势汹汹,倒也稍稍能看出他当年也曾经是一个勇猛的汉子。但毕竟岁月不饶人。若是普通这么大年纪的老人家,不用搀扶能自己稳稳地走路就已经算是相当了不起的了。而这艾克不仅能走得稳当,还能跑得铿锵有力。他倒也一步一个脚印振起了地上的浮土,颇有气势。当艾克先发制人,一菜刀从李民头上劈下来的时候,李民虽然用更灵巧的晃动躲过那一击,但心里还是受了一惊,毕竟他没有想到这样的老人还能使出这样的速度和力度。
艾克见一袭扑空,很快就发起了下一次攻击。他也自知自己的体力比不上年轻的人——即使是现在站在自己对面的那样瘦小的孩子。所以他需要在体力耗尽之前,速战速决。
李民握着棍子在空气中空抽了两下,打了个交叉,然后对亦风说:“我想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亦风正好觉得这样二打一对付老人家不好,便点了头之后拎着自己的棍子退了场。艾克这个时候已经又重新助跑了冲过来,冲着李民又猛砍下一菜刀。因为李民的分神,这一下几乎贴着李民的头皮而过,削掉了他的几根头发。那头发扬起又飘落的瞬间,李民感到了菜刀闪着银光的寒冷。他后退一步跳开,艾克这次却没有收手退回,而是迅速从刀落的地方重新提刀,反着前一击的方向上,刃向上回刀。在这一下又被李民勉强躲过之后,紧接着又砍下另一刀,被闪过之后又是一刀。一时之间,李民竟然只有躲闪的份,有些慌乱了。好在李民瘦小又灵敏,所以到目前为止,艾克每一下都只是砍空。
很快李民就喘起重气,他擦了汗看着艾克:而艾克更是累得气喘吁吁,竟然瘫坐在地上不肯起来。直到裁判走到他前面,说:“如果你一直这样不起来,那么就算你失败了!”
艾克听了那话之后气得吹胡子瞪眼,李民更是一脸惊讶地看着这个一下也没有被自己攻击过的对手狼狈的样子,周围的观众笑了起来。
在笑声中,艾克气恼急了,强撑着尝试站起来,却不想在刚起身一半的时候又重新跌回地上去,摔得他大叫起来。亦风见状赶紧走过去,扶起艾克说:“艾克爷爷,你为什么这么大年纪可却还非要参加这种武斗呢?”
艾克愤愤地瞪了一眼亦风,但看着亦风一脸真诚和关心,并不是像是在取笑他,终叹了口气说:“不然我还能怎么做呢!这样年纪的我也需要一些苏拉去生活吧!?”
这样的理由听起来真的让人心酸。亦风问:“你的孩子不管你吗?”
艾克愤恨地说:“孩子们都被拉去参军了。现在也许正在前线的什么地方杀敌,也许早就已经死了吧!我必须要活到得到他们消息的那一刻——无论是什么样的消息!”
亦风难过地说:“所以参加这样的比赛,只是为了苏拉吗?”
艾克无奈地点了头。他这个年纪,只求多活几日等到儿子回来,对名气或者其它的东西自然是完全没有兴趣。
亦风:“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就由我们代替你参加比赛吧——你也知道的,虽然你的身体算是不错的了,但以你这样的年纪,即使在这场比斗中赢了我们,也根本没法跟那些报着必胜的信念的高手们过招吧?而如果我们最后赢得奖金的话,就把一半的苏拉分给你,怎么样?”
艾克不可置信地看着亦风,在这个战乱的年代,人们都格外贫穷,谁又甘愿把赌上生命赢来的苏拉分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呢?可他却看见亦风却露出了温暖的笑容,亦风一边拍着艾克后背上的土,一边把他往观众区域搀扶,他说:“不过好像你也没得选择,只能相信我了,因为你根本没有办法战胜我们吧?”
艾克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像要为自己挣回几分面子似的说:“哎,别看我这一把老骨头,当年可也是打铁的一把好手呢!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亦风听后笑了笑,然后看向裁判。
裁判自然是看懂也听懂了刚才的状况,于是宣布:“第五届库尼亚王设武斗大会,初赛,李民、宋亦风对战艾克,李民、宋亦风胜!”
虽然赢得没什么技术含量,但听到这个获胜的消息,李民还是高兴得叫了起来,三两下跳到亦风面前,紧紧地拥抱了他,算是庆祝的仪式。但当稍后他得知亦风要把一半的奖金都分给那个败北的老人家之后,脸色一转,显然并不是那么高兴,他把亦风拉离人群,嚷嚷:“亦风!你想要帮助别人我不反对,可是一半的苏拉是不是太多了?老人家虽然无依无靠很可怜,但毕竟他还是身体健康,我觉得,给他够基本生活的钱就可以了。我们这边可是有三个人呢!三个人!我、你、韶华!”
亦风笑了:“没想到你还是个财迷的人——但韶华根本不需要奖金,而我们这俩一心要走的人,留下那么多苏拉也没什么用处,艾克爷爷又那么可怜……”
李民:“有钱可以买食物、买衣服、买武器、买消息,甚至买回去的机会!又不是比完了这个我们就可以回家了!况且,你知不知道现在这个国家正在持续的战争中哎!你知不知道一场战争可以制造出多少可怜的人啊?多继亚拉有那么多因为战争而陷入悲惨生活的人,你如果每遇到一个都去帮,帮得过来吗?
战争,这个词比说出了听上去更加沉重。也许亦风以前并不能这样直观地去理解这个词里所包含的真能整含义。但自从见到这个世界的第一眼起,从那些凌乱的尸体,不,是肢体的时候,他就开始明白这个词的血腥、残忍和绝望。亦风看了一眼韶华,她还是一脸严肃的抱着手中的剑,一言不发。她也是一个因为战争而承受着巨大伤害的人。
“那我就遇见一个帮助一个。”亦风的话平静里透着坚定。
“那如果你再遇见这样因为困难,因为苏拉才参加这个比赛的人呢?把另一半也分出去吗?然后再遇见第三个呢?第四个呢?”李民追问。
亦风听后愣了一下,然后他竟然说出连自己都一时惊讶的话:“那我就去终止多继亚拉战争!这样就不会再有家庭被拆散,不会再有人被强制拉去参军了!”
“亦风,你疯了吗?这里是异世界啊异世界!不要说我们现在连自身都难保,就算我们是多继亚拉的合法公民,那么,你一介平民又有什么力量去阻止国家之间的战争?”
亦风听后咬紧了牙齿,转而调皮地笑着说:“哎呀,李民同学啊,说得跟我们已经获得了奖金似的!那种事情太遥远了,我们只是为了履行对救命恩人的承诺,完全没有必要为了这个争论不休吧?”
虽然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但他此刻正身处在这样的世界中,从森林走到库尼亚的这几天来,他见过了太多沉浸在悲哀中,挣扎在生死线上的人,他深切地感受到战争给人民带来的疾苦和绝望。虽然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但每当那些景象呈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的确想要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哪怕自己的力量只是这样微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