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畜!你逢劫而生,莫非真要弄得血染人间才肯甘心?!”
王先生仰头长问,其声如雷,枯瘦的身体站得笔直,恍若一颗老松,面色端庄肃穆,义正言辞。他修的是儒道,养的浩然气,他的喝问,就像是天下公义的征讨,带着一股子正义凛然,邪魔辟易的气度。
然而此时的左封显然对此并不感冒,他昂起头颅,呼啸怒吼,唯一的念头就是毁灭眼前这个令人讨厌的人类。所以他充耳不闻,也不再喷吐五彩火焰,而是直接扬起巨爪,往王先生头上拍去。既然法术压制不了你,就以力压你,简单而粗暴。这是“左封”本能的反应,根本不受左封的控制。
“畜生敢尔!”
王先生双目精光爆闪,双手啪得一声合什,随机分开,一道浩然正气蓬勃而发,如同耀眼的星辰,比之之前一众西荒骑士合理斩出的神辉犹要耀眼数倍。随后脚步一错,往前冲来,竟是不避不闪,要与“左封”硬撼。
“左封”暴怒,似乎是收到了某种侮辱,巨爪狠狠拍下与王先生的浩然气撞在一起,发出一阵刺耳尖锐,金铁相交般的巨响。随即白光大盛,“左封”和王先生各自倒退而回,近身硬撼竟也是平分秋色。
这一幕若是让刚才那帮西荒骑士看见,只怕会惊掉一地的下巴。那个轻描淡写可以破去他们联手一击的流星生物,既然被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子正面挡下,而且丝毫不弱下风。而且这个老头子还是他们眼中身体孱弱,傲慢无知的“下人”。
接连两次战成平手“左封”终于不敢再小觑眼前这个枯瘦的人类,他放开手脚,肆意地发起狂攻,而王先生也毫不示弱,手中浩然气熠熠生辉,与“左封”对攻,附近的山壁被两人的气劲刮出了一道又一道裂痕,殘岩碎石哗啦掉落一地,谷底潮湿的地表也被轰得坑坑洼洼,现场一片狼藉。
“轰!”
王先生高高跃起,躲过脚下骤然塌陷的地面,再次闪身躲过一道隐秘的气斩,手中的浩然气曲握成球,朝着“左封”的大头轰去。
“吼!”
“左封”咆哮一声,大口一张,一团五彩火焰喷吐而出,朝着王先生迎头烧去,随后雄壮的身躯猛地往前冲,粗壮的有爪闪烁出土黄色的光芒朝着那团浩然气撞去。
“轰隆隆!”
一声又一声的撞击声,不断从“左封”和王先生俩人之间传出,就像是天边响起的阵阵惊雷。随着这些巨响,裂谷内一声又一声地爆破传出。
“左封”依仗着的强壮的身躯,还有五彩神霞的诸多变化,演化出气、火、水、土等各种形态去对付王先生以儒家浩然正气,推演出的各种儒家正理。这一战势均力敌,从天黑打倒天明,原本就被天外流星撞击地一片狼藉的裂谷谷底,更加残破不堪,两旁的悬崖被击碎坠落,几乎填埋了整个谷底。
“呼!不愧是应劫而生的生灵!你这头鳄蛟果然有些本事!”
王先生形容枯槁,衣衫褴褛,一头花白的头发也像杂草一样,散落下来,活脱脱一副乞丐的模样。他毕竟是上了年纪,一个晚上这种级别的战斗,几乎消耗完了他所有的心力。
“吼!”
“左封”的情况更加凄惨,小山一样的身躯满是焦黑的伤痕,原本漂亮坚硬的鳞甲也被浩然气打地支离破碎,就像是被剥了一半鳞片的鱼一样,就连它头上钢刺一般的犄角也被折断了好几根,猩红的眼睛也暗淡了下去,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凶威,反倒像极了落水狗,萎靡不堪。
也许在场的只有真正的左封还能保持着振奋,昨晚王先生与“左封”的一战,他完全看在眼里,深深震撼在心里。若不是血池里时不时传来刺鼻的血腥味和硫磺味,他还真以为这一切都发生在自己的梦里。这种级别的战斗,似乎只有在神话和史诗中才能找得到,而他却亲眼见到了,甚至亲身感受到了,这让他激动莫名,心情久久难平。与这相比起来,那些西荒骑士们神上的神辉却是显得那么地乏善可陈,犹如萤火之光比之于皓月一般,不值一提。
“原来‘他’叫做鳄蛟!既是蛟龙的一种,难怪战力惊人!”
左封默默想到,这世界没有真龙,只有蛟。那些西荒人口中的龙族,其实就是夏人口中常说的蛟的一种。这些在学堂里,王先生都曾讲过。而且即便是蛟龙也是极为罕见的强大生物,没想到他却见到了一头,而且与他还有一种莫名的联系。
到了现在,他已经知道这头鳄蛟并不是他所化,有着自己的思想和意识,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所以,倒也没有之前变成怪物的担忧了。
反倒是而王先生口中提到的劫数,也让他心中感到不安。之前在学堂门前,他便已经听到过王先生的呢喃,那时还只以为他是文人忧国。如今见识到了王先生的战力,以王先生之能还要皱眉的劫数,究竟是得有多浩大。届时,又会发生多大的祸事?
“你我本无冤仇,老夫也从不枉杀生灵。只是血阳劫数事关重大,老夫既是这片天地万千生灵的一员,便有义务去保护这一方天地。为避免生灵涂炭,只能牺牲你了!”
王先生整理了一下仪容,对着鳄蛟深深行了一礼,脸上充满诚恳,大有悲天悯人的情怀。他的手中再度出现一团浩然气,缓缓朝着鳄蛟的方向走了过来。
“哈哈!道貌岸然的匹夫,就凭你也想扼杀本座?”
鳄蛟忽然扬起了头,狂笑了起来,竟是口吐人言,讥讽起王先生。
“老夫知道你是得道的生灵,亦是应劫而生的存在。凭老夫之力,确实难以将你杀死,不过,老夫若是拼了这条老命,要封印你,延迟劫数也未必不可为!”
王先生面色凝重,眼中充满着决绝。普通的鳄蛟生命力已经强大无匹,如今这是应劫而生的鳄蛟,自然更加难以对付。他从没奢望单靠自己就能破除一场浩劫,他想做的不过是为天下苍生争取一些时间而已。
“画地为牢!”
王先生不再多言,震喝一声,手中的浩然气轰然飞出,化成一道夺目的光环,自上而下,竟将小山一般的鳄蛟围了起来。
“嘶吼!”
被浩然气环住,鳄蛟怒焰滔天,想要挣扎,只是刚才那一战他消耗过盛,早已力不从心,任凭他怎么挣扎,都难以挣脱浩然气环。
“移石为吏!”
王先生再动,谷底四周散落的碎石被浩然气环吸引,自发地围到鳄蛟的四周,轰轰隆隆,堆叠成一座座石塔,就像是一道道栅栏,将鳄蛟围在了中间。
“匹夫!你休想困住本座!”
鳄蛟咆哮着,头角乱撞,可是石塔却如定海神针一般,矗立不动,更有甚者,这些石塔已经开始从四周向内收缩,鳄蛟的动作更加被限制,任它怒吼连连,也无补于事。到最后,它的四肢都被石塔给封住,动弹不得了,就连它那硕大的头颅也被石塔镇压到了地上,难以动弹。
做完这些,王先生的脸色更加惨败,本就凹陷的双眼更是深陷下去,枯瘦的身体也像是被抽干了生命力一样,形似骷髅。若非那双眼睛还有些神采,只怕说他是一具尸体,也有人相信了。
“呼!”
王先生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鳄蛟既被定住,他也算送了一口气。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彻底封印鳄蛟的生命和力量,让它陷入沉睡之中,从而不能应劫为祸苍生。他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到鳄蛟的面前,手中再次亮起浩然气。这已经是他能够凝聚的最后一道浩然气了,也是他最后的一口精气,这道浩然气熄灭之时,只怕也是他生命走向终点的时刻。
“人类!你们的生命短暂,你煞费苦心,不惜拼上宝贵的性命,也只能封印本座一时,又是何苦呢?不若跟随本座,等本座的力量完全觉醒之时,定能延长你一个甲子的寿命。让你再活一世,如何?”
鳄蛟动弹不得,倒也还能说话。到了这一刻,他心中倒是有了一丝恐惧。他已经沉睡了太久的时光,不愿意再次陷入无边的黑暗。他的口气软了下来,试图以延长寿命来诱惑王先生,使他放弃封印它的念头。对于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来说,没有比寿命更能吸引人的东西了。
可是,王先生却摇了摇头,依旧义无反顾地走了过来。
“怎么?你不信?”
鳄蛟惊讶地问道,在他的记忆当中似乎没有人能够轻易就拒绝这样的诱惑,尤其是人类。
“老夫自然是信的,可若是老夫为了多活几十年,而放弃自己坚持了一辈子的信仰,那岂不是也就否定了自己这一辈子么?即便活得再久,又有什么意义?”
此时的王先生双目泛光,比这辈子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信仰?就为了这种虚无的东西,你难道要放弃珍贵的寿命?人若是死了,信仰还有什么用处呢?”
见王先生不为所动,鳄蛟心中有些慌了,近乎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
“像你这样的存在,是永远不会明白的!话不投机,多说无益!”
王先生淡淡说道,手中的浩然气缓缓朝着鳄蛟的脑门递过去。即便是被镇压到了地上,鳄蛟的头还足有一个人那么高。
“不!你不能这么做,本座是应劫而生的存在,你这个卑微的人类根本无法封印我!”
感受到浩然气中传递出来的中正凛然,鳄蛟慌了,可是他避无可避。
“放弃吧!这是老夫以最后的生命催动的浩然气,即便强大如你,也抵挡不了!回你的黑暗中去吧!你根本不该出现在这!”
王先生嘴里念念有词,一步步地逼近。
“先生!”
左封感受到了王先生的死志,虽知徒劳,却依旧大叫出声,想要开口阻止。
“左封!”
王先生停了下来,朝着鳄蛟的心脏处看去,似是要与左封对望。
左封见到了王先生的眼神,知道他确实听到了自己的喊声,便要出言相劝,却被鳄蛟粗暴的打断了。
“老匹夫!这是你的学生吧!你们儒家不是自诩最讲仁义么?若是你封印本座,你的学生也会跟本座一起被封印。本座可以永生不死,你的学生能么?你的学生若死了,那便是你一手造成的。亲手杀死自己的学生,这也是你们儒家的仁义?”
鳄蛟得意地狂笑道,就像是一个溺水者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欣喜若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