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额尔古纳还是挤在山旮旯里的小镇,像个穷困潦倒灰头土脸的妇人,死气沉沉没有朝气没有生机,却平和朴实,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好不容易听说谁家丢了辆自行车,车子破得只剩一个大梁架俩轱辘和一个不灵光的把,将将凑乎着能走,竟然叫人偷了,稀奇!真稀奇!大队人马准备去围观看热闹,又有消息传来,车子找到了,车子和喝醉的邻居一起睡在路边的泥沟里。真是的,白高兴一场,好不容易来点有悬念的事情就这么没一点创意的完事了。人们泄气失望,脱鞋上炕,继续嗑瓜子啃冻梨、抽旱烟、唠嗑。
拉布大林煤矿是额尔古纳的重要组成部分。
煤矿有条颇具传奇色彩和诡异离奇的胡同。胡同的第一家赵军家房后的山顶上不知何时起了两座砖窑,而周遭却没有坯场子。四个窑门子都对着胡同,太阳一出来,阳光穿过窑门子,像几把利剑穿透整条胡同。
本来胡同里的住家非富即贵,经商的发财从政的当官,天随人愿和谐美满。
煤矿上的人说,一切美好从那个丑东西扫把星出生后就都开始改变了。
胡同里的第四家是老白家,户主白青石身高183,枣红脸膛上重眉大眼,脾气性格却软的像刚买的橡皮泥咋捏都行。他媳妇由子静小巧玲珑,留齐耳短发,皮肤白而干净,瓜子脸上双眼皮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性子柔的像汪水。走路总是低着头,见人不笑不说话。
“白瞎了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跟个长荒了的小姐似的又娶了那么个弱不禁风的玩意儿,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生儿子、干活、过日子还得这样的。”男人们拿眼瞅着当院虎背熊腰大步流星拎着猪食桶的女人说。
让他们大跌眼镜却又心服口服的是这个瘦弱的女人不但能干活而且还比很多当地的女人干得好。
他们稍微能找到点平衡的就是由子静果真生了丫头片子,而且还一生就是俩,双胞胎丫头!大的和王主任家的丫头同时出生。
俩双胞胎丫头差几分钟,大丫头起名叫白杨,老丫头名曰白桦。两棵北方最常见的树,能在苦寒的环境里坚持生长。
俩丫头模样有些差别不像别的双胞胎那样叫人看着就迷糊不知道谁是谁,但都粉雕玉砌的,谁见了都爱不释手想抱回家。那些粗糙的大老爷们儿也会想着在兜里装上两块水果糖,糊弄着俩孩子笑笑叫两声叔叔大爷才心满意足。
白青石每天一下班就心急火燎的朝家走,心里就巴望着早点见到俩个小家伙。会笑了、认识人了、会叫爸爸了、蹒跚学步了、每天都有新惊喜;一推门就能听到“是爸爸!”“爸爸回来了!”声音里透着等了很久期盼已久终于等来了的喜悦。接着孩子就从炕上秃噜下来不管妈妈怎么喊叫着让穿鞋都是没用的,光着脚迈着小短腿跑过来,一人搂住一条腿仰着花儿样的小脸撒娇。一边一个抱在怀里,幸福和喜悦从心眼儿里溢出来,给啥都不*******子麻利的支上桌子盛上饭,俩小家伙兴奋了,这个要花碗那个也要,就是根柴火棒也要争抢一番。你碰潵了汤她就敲盘子打碗哼哼呀呀的唱,大的尿到桌子上了还没处理完老二又拉到炕上了、、、、乱的像是开了锅,搞得两口子手忙脚乱,相视而笑的目光里幸福和知足流淌出来溢满温暖的小屋。
老天爷大多数时间都还是睁着眼儿的,也就是说对大多数人来说他老人家还是公平的。无论哪个人你一生所能享受的幸福快乐是有定量的,这段时间太过幸福就是在透支,幸福的过了头那么余下的就只有艰辛。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好像只有眨眼那么大点儿功夫,艰辛的日子却很长很难熬。
大伙都说幸与不幸的分水岭一场病就足够了,白杨在2岁的时候得了场来势汹汹的病。孩子烧的连头都抬不起来,昏迷中的抽搐看的人揪心。
一瓶子一瓶子的药水输进小小的身体如泥牛入海没有一点起色,邪门!孩子连气息都时有时无,快没气了。白青石抱着孩子给医生跪下,大男人哭得鼻子一把泪一把。最权威的老头医生也推推眼镜摇头“没治了,抱回去吧!”两口子被挖了心肝一样垂头丧气的抱着孩子回家。
妻子去邻居家里抱老丫头白桦。
金姥姥不请自来“造孽啊!你找算一个孩子干啥?”拿起孩子的手拉出中指,指肚上有条青黑色的线正吱吱有声的沿着动脉爬过掌心经过胳膊直奔心窝。用红绳扎住黑线的头,由上往下捋了三下,青黑迅速沿原路退回去,消失了。金姥姥连忙从头上取下枚金针在孩子脑瓜门子跟前儿晃“走吧,走不走!”作势要扎下去,白青石赶紧把孩子往后移了移,一道白光穿过窗户消失在星空。
金姥姥把金针重新插在雪白的头发上“好了没事了。”金姥姥不理会白青石前言不搭后语的感谢,出门融进夜色里。
由子静抱着老丫头回来时白杨的烧已经退了,这番折腾让她虚弱的站不稳只能靠着火墙子,苍白的小脸上乌黑澄明的眼珠恹恹的,见到妈妈和妹妹努力扯开嘴笑。
由子静亲亲老丫头的小脸把她放炕上“跟姐姐玩去。”扎上围裙去炒了几个菜,这家伙折腾的,可下好了!这一关算是过去了,值得庆祝。两口子还喝了两口。
晚上12点,白杨忽然撕心裂肺的哭起来,像是有人要杀她似的。睡得迷迷糊糊的白青山给吓得一个滚坐起来“咋地啦?”等反应过来把孩子抱起来“哪儿疙瘩难受?哪儿难受?”。
白杨的眼睛瞪得快要迸出来,死死盯着一个地方像是看到了啥东西。想起有人说过小孩子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东西,白青石的头发根子竖了起来,搂紧孩子“别怕,有爸呢!”迅速转了一圈,没啥。
两口子轮流抱着孩子满屋子转,孩子的哭却分秒没停。
越来越不对劲了,先是孩子的嘴唇迸裂开一道道血口接着是脸而后是全身。起初血口子并不深只有些微的血渗出,可是紧跟着那些血口子曲里拐弯的慢慢连到了一起,五道变成三道,三道合成一道,延长着加深着。皮肉翻卷出来,血溢出却不外流,在伤口处变黑变凉异味很重,熏得人吐了一回又一回。
白青石由子静把孩子放到炕上,跪在地上瞅着,不敢着不敢碰!怕一碰孩子更疼更怕稍不留神,裂得像破布拼接成的布娃娃一样的闺女会四分五裂。一向不信鬼神的白青石趴到地上哐哐磕头“你是哪儿块的神仙,放过我的孩子吧!”再磕一圈“让我替她,她太小,受不了!你放过她!放过她!”。
孩子一直哭到天亮才罢休,嗓子已经出不来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