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东忽想到刚才还有电报电话公司没谈完,赶忙又问:“蔡大人,您刚才说到电报电话公司,似有为难之处,不知……”
蔡道台皱眉道:“你可知盛宣怀此人?”
盛宣怀身为李鸿章的钱袋子,手握轮船招商局,在官商两道上都长袖善舞,就连心高气傲的张香帅都不得不向其低头,求其出手接手汉阳铁厂。可说声播中外,权倾朝野,尽可谓天下谁人不识君。
对盛大人的赫赫威名,梁东无论在原时空,还是在现时空,都是如雷贯耳。自是向蔡大人点头。
蔡道台长叹一声,道:“坏就坏在此人身上。天下的电报局都掌握在他手里,他说不让你开你就开不了。况且……”
蔡道台又苦笑一声续道:“盛宣怀与宫保大人向来不睦,此刻对宫保大人更是落井下石,对宫保一系的人极尽打压之能事。我现在也鞭长莫及,此事不好办。”
梁东自也知道袁与盛之间的那点淹渍事。二人关系何只不睦,简直就是欲除之而后快的生死仇敌。只是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有池鱼之秧,心有不甘,道:“就没有可以转圜的地方?这项事业至为重要,如果可以,我倒宁愿多花些代价。”
蔡道台见梁东如此坚持,无奈道:“我再想想办法吧,委实我也没多大的把握。”
梁东连忙恭谨道:“有劳大人费心,大人尽力就好。”
眼看事情谈得差不多,梁东正心里估摸是开口告辞还是邀请蔡道台出去吃顿饭,就看到蔡道台一阵沉吟以后,忽然好像下了决心一般,略有尴尬的对梁东说:“我这里倒有一件小事,想麻烦梁先生出手帮下忙。”
梁东忙道:“大人,请讲。”
然后蔡道台一番话,又让梁东措手不及,意外之余,一阵的苦笑。
虽然蔡道台言辞闪烁,以春秋笔法道出,但梁东是何等样人?一点就明。你道蔡大人所托何事?却原来与目下上海第一大华文报纸《申报》有关。
蔡道台上任伊此,入股了几家报纸,《申报》就是其中一家。其时,申报老板席子佩刚盘下《申报》不久,当红的新任上海父母官说要入股,这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那是多好的靠山呀,这不谛是天大的馅饼砸过来,自慌不迭的答应。
哪想一年不到,风云变色,不光蔡道台受到打压,就连席子佩都受牵连,或明或暗的受到了些警告和压力,靠山就变成了负资产,一时意兴阑珊。席老板本想立马就转让《申报》,不愿置身于政争漩涡中。但在蔡道台的极力安抚下,一时脱不开情面,只能勉力维持。
不想最近朝中御史不知从何处拿住了蔡道台暗购报纸股份、操弄舆论民意的证据,趁机集中火力大加攻击,蔡道台一下子身处风口浪尖,很是狼狈。迫于压力,不得不向几家入股的报纸提出退股,其他几家倒挺顺利,唯独《申报》这里碰到难题,席子佩居然提出他自己早已不想玩了,不但不接受蔡道台退股,反而希望蔡道台找人接手。
以蔡道台今日之处境,许多嗅觉灵敏的人早就唯恐避之不及,一时之间,你让蔡道台去哪里找可信之人接手,更何况还要接手者拿一大笔钱盘下席子佩和自己的股份,事情就僵在了这里。
但上面的压力大呀,一日三催,要蔡道台尽速上折回禀自辩。蔡道台正烦恼,今天与梁东一席谈,却让他脑里灵机一动,觉得梁东或者是个合适的人选。
梁东心里除了苦笑,还能有何表情?这个时候是绝不能推却的,这可是关系到蔡道台政治前途的大事。否则,前面的戏就全都白唱了,这个投名状不接也得接。
其实,能不费吹灰之力意外取得《申报》的股权,对梁东来说,本来同样是掉馅饼的好事。在他的构思里,本就有未来打造传媒帝国的计划,《申报》就是一个很好的平台,也是他的目标之一。但那是以后,而不是现在啊!现在你让他去哪里找人去管?就他现在手头里的事情,已令他头疼万分,分身乏术了。
这一刻,他真切的痛感组建自己管理团队的紧迫性,也开始痛恨自己之前一个多月为什么要偷懒,不赶快去提前做所有穿越者都会做的爽事——挖名人。
只是,现在痛恨也迟了。算了,一头羊是赶,一群羊也是放,反正虱子多了不愁。于是,梁东慷慨赴死般的向蔡道台表态:“大人放心,这事我接了。”
蔡道台一朝心病得以解决,不由大喜。自是对梁东连连夸奖,对梁东是愈发的顺眼。
梁东忽心里一突,咦,好像一直都没提过价钱,不会在这里等着我吧。忙颤悠着小心肝小心的问:“大人,这转让价钱?”
蔡道台喝了一口茶,才不慌不忙的道:“不多,席子佩买下的时候,应是花了七万多元,现在他也不敢多要。全部股权,包括我那些,值个十万的就撑死了。”
梁东这才抹抹额头的冷汗,松了一口气。旋即又一想,干脆就大气些吧。从怀里掏出支票本,刷刷的签了张十万的支票,诚恳的对蔡道台道:“大人,我也不跟席先生碰面了,大人您跟他谈妥后,通知我什么时候去交接就行。”
爽快人!蔡道台对梁东愈发欣赏。要不是家里的几个女儿太丑,实在拿不出手,估摸着就要将梁东招为东床了。但称呼上已热情的转为世侄了。
蔡道台刚吩咐下去在后堂备下酒席,要与新鲜认下的世侄痛喝几杯庆贺一下。不想,师爷慌张来报,革命党又在南市闹事,急需道台大人前去弹压。梁东自然识趣的赶忙告辞离开。
出得道台衙门,日头渐已西斜,如血的残阳将街道镀上了一层妖异的金色。梁东轻轻的喘了一口气,今天的收获还不错,再加上意外将《申报》收入囊中,省了自己日后许多功夫,心情不由的满意地轻松了起来。
嗯,可以适当的去放松放松一下,至少不用立刻面对顾馆主的审问。梁东就算用脚趾头去想,也知道那帮小鬼们怎会不向馆主师傅汇报。当然,梁东也没想过瞒着顾馆主,警告他们不向外传,本来就不包括顾馆主夫妻。
一个小时后。
坐在外滩路一条里弄的酒吧里,喝着香浓正宗的咖啡,抽着雪茄,眯着眼看着来来往往的各种肤色美女,半坐半倚在宽大的沙发里,梁东舒服的叹了一口气。
找一间怀旧的酒吧,喝酒泡妞,这是他在原时空,和佣兵团的弟兄们每次完成任务后最喜欢的放松方式。当然,粗鲁放纵的美国佬汤姆最爱做的事情,是总不忘重重的拍一下经过的女孩子的屁股,然后就是引来一声尖叫和一阵哄堂大笑。哪怕好几次差点因此打起来,汤姆也是乐此不疲。只是后来汤姆为了救自己,死了。
物是人非,梁东一阵伤感,一口喝干了咖啡,顺手拭去了眼角的泪滴,打了个响指,叫了瓶苏格兰威士忌。
这家名叫“大象堡”的酒吧开的格调挺高档的,装修豪华,提供的各种食物酒水据说都是正宗从欧洲运过来的。还有一个小舞台,有个小乐队在弹些哀怨缠绵的歌谣。
人挺多,各种肤色的都有,但大部分都是白人。大概是因为英商总会在重建,所以消遣的人都涌到这边来了。
酒吧里自然有风尘女子,也有难解寂寞的猎艳少妇。梁东人虽样貌长得一般,但在洋鬼子眼里,东方人脸孔其实都差不多。梁东胜在青春阳刚,自有一股魅力,有几个年轻白人女子还主动的过来搭讪。
要说梁东不动心那是骗人,久不闻肉味,自然是想的,何况他身上还有带过来的原时空套套,倒不虞其他。但想想顾晴那丫头痴痴的目光,咬咬牙,忍了。
夜幕低垂,酒吧里愈发热闹。梁东自斟自饮,已略有微薰。
忽然,旁边一圈沙发上一直安静交谈的几个洋鬼子,陡然激烈争吵起来。
一个50岁许的秃头洋鬼子冷冷的道:“亲爱的赫伯特,你还想拿钱?做梦去吧!”
坐在对面的一个30多岁的鹰鼻洋鬼子,激动的瞪着秃头男,嚷道:“莫林先生,这是我应得的报酬,当初是你答应的。”
莫林先生不屑道:“可你并没完成你的工作,也没达到当初我提出的目标。”
赫伯特跳了起来,涨红着脸道:“官司不是在伦敦打赢了吗。我已经完成了我的工作。”
莫林先生也激动得站了起来,挥舞着拳头,道:“可该死的清国政府不认账,拒绝承认我的所有权,还威胁要拿回我的煤矿。”
赫伯特怒道:“这不是我的责任,当初我就提醒过你,是你自己坚持说没问题的。何况,就算如此,这几年你也赚了不少了。”
莫林明显不耐烦了,强硬道:“胡佛先生,钱我是一分也不会给你的,我劝你还是回你的美国吧。如果你还继续赖在中国,我可不能保证你的人身安全。”
说完,向身边的几个壮汉稍一示意,那几个壮汉立即围了上去。
赫伯特不敢相信的看着莫林先生,脸色煞白,颤声道:“你威胁我?我们多少年的朋友,我为你做了多少事,你居然威胁我?你不怕我……”
话还没说完,莫林先生眼中寒芒一闪,低声道:“赫伯特,这是你逼我的。”
接着向几个壮汉作了个手势。几个壮汉眼露凶光,涌上前架起了赫伯特就准备往门外拖。
这个赫伯特倒也是个妙人,到了这会,可能突然想起了过往莫林的心狠手辣,一下子清醒过来,以莫林的个性,必是斩草除根,想现在回头再向莫林求情说软话,肯定迟了。而且,其性格也是倔,死也不愿向对方低头。
于是,一声声高亢凄厉的“救我,请救我”的叫声响切在已安静好一会的酒吧大堂上空。
梁东本对洋鬼子狗咬狗没多大兴趣,且看现场许多人的反应,好像都认识那莫林先生,对其更投去畏惧的眼神,然后都安静小心的躲到一边,没有一个人有去打抱不平的意思。
梁东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正义感过剩的狗血侠士,更对所谓的正人君子嗤之以鼻。只是,听着听着,忽然心中一动,啥?不会是这尊大神吧?
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