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断挣扎的赫伯特先生,徒劳的发现,无论他如何使劲,也逃不脱壮汉们的挟持。而更绝望的是,他大声求救了这么久,好像酒吧内没有一个人有兴趣来救他。
该死的,他的心愈来愈沉。身为冒险家队伍的一员,他虽然喜欢在冒险中追逐财富,并且在远东这个地方混得如鱼得水,但他从来没想到自己的冒险生涯居然有这样的一天。死亡的恐惧激发了他强烈的求生欲望,他不甘。
于是,他在继续大声叫骂诅咒挣扎的同时,眼光也在寻找可能的救星。
当经过梁东的沙发时,他忽然发现一个年轻的中国人,正以一种奇怪,或者说是戏谑的眼神,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霎时,一种感觉,一种灵光,又也许,若干年后他在回忆录中所描述的,是上帝给予的提示和召唤,他仿佛知道这个中国人一定可以救得了自己。他开始在心里拼命向上帝祈祷,祈祷奇迹会出现。
于是他更激烈挣扎,并满怀期望的扭头向梁东高声道:“先生,先生,请看在上帝份上,救救我,我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你。”
仿佛上帝真听到了他的祈祷,果然奇迹出现了。梁东微笑着站了起来,不徐不疾的对几位壮汉道:“先生们,请等等。”
然后又盯着狼狈的赫伯特,意味深长的道:“胡佛先生,你确定?真的是任何条件?”
梁东的声音虽然没多高,但在安静的酒吧里却显得十分的突兀和清晰。
顿时,整个酒吧的人都呆了,诧异的看着这个年轻中国人,不知他是何方神圣,居然敢搅合莫林先生的事。就连那几个壮汉都一下子停下了脚步,不相信的呆呆看着梁东。
众人面面相觑,连酒吧人群里几个非富即贵的大人物都不敢出声,这个在他们眼里不屑一顾的中国小子居然敢跳出来,还自信满满的样子?莫非是疯子?他们的脑子实在有点转不过来。
胡佛先生可不认为梁东是疯子,他是救星!是自己能否得救的最后机会!他趁着几人发呆,迅速的挣开几人,跑到梁东跟前,万分激动虔诚的道:“真的,除了我的生命,我什么都可以给你,我,我可以给你很多钱。”他自信他的钱绝对足够打发这个年轻中国人。
谁知梁东却轻蔑的道:“胡佛先生,你能有多少钱?嗯,我估计现在你至多也就拥有一百万美元身家左右吧。就你那点小钱,连你自己都养不活,还好意思拿出来丢人现眼?”
胡佛一阵头昏眼花。当然,在场的所有听众也一起发呆。
噢,我的上帝!胡佛心里一阵呻吟,深受打击。一百万!一百万美元在对方眼里都是小钱?那可是他这10多年累死累活拼命都攒不下来的啊。当然,他更不敢告诉眼前这个救星,其实他现在的身家还远远不到一百万美元。然而,就算他有,也有个屁用呀!别人根本不屑他的钱。但那可如何是好?
胡佛傻眼了。涨红着脸,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吃吃到:“那,那,先生,想要什么?”说完还下意识的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屁股。
梁东看他那样子,“切”的一声,怒道:“就你那皮糙肉厚的样子,我可对你没兴趣,别恶心我。”
胡佛一下子仿佛又坠入了无底深渊,眼看着近在咫尺的救命稻草,居然绝望的发现,自己怎么就抓不到手上,而且似乎愈离愈远了。这种感觉让他抓狂。他只能以乞求的眼神可怜巴巴的看着梁东。
梁东这才展颜一笑,道:“不过这倒不是不可以商量,我虽然对你的小钱没兴趣,但我听说你的工作能力不错,是一个不错的经理人。我现在刚好缺人帮忙干活,这样吧,你就帮我打工吧,嗯,先签个10年合同。”
胡佛闻言大松了一口气,如蒙大赦,不由狂喜。为他工作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自己之前早已替别人打工多年了。
虽然目前自己在美国也有一点刚起步的小生意,放弃了有点可惜,但那里有自己的小命重要?何况跟谁打工不是打工?就算他是中国人又如何,在犹太人的字典里,生命和金钱永远比尊严重要。好汉不吃眼前亏,自忙不迭的点头答应。
梁东阴阴的笑道:“这可是你自愿的啊。”胡佛立即以上帝的名义庄严发誓,证明自己全出自真心。
这时,一声怒吼响起:“你们两个白痴究竟说够了没有!”却是一直被无视的莫林先生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我是谁?我是鼎鼎大名的莫林公司老板啊,在伦敦是跺跺脚也会地震的大人物,是枢密院那班老家伙们也要给面子的权贵啊!我霸着开平煤矿,就是不鸟那个清国的什么摄政王,那又怎么样,他不也没辙?我堂堂大英帝国之国威,岂是劣等的清国人所能冒犯的,哪怕他是高贵的摄政王也不行。
只是今天,今天自己居然不但被这个低劣的清国人不知死活的阻拦了,还华丽丽的被无视了。而且,还是在大英帝国的租界内!他不是应该在我面前发抖的吗?这,这还是我认识的世界吗?
莫林先生觉得自己受到了平生从未受过的侮辱,怒发如狂,愈想愈恨,怒瞪着两人。如果眼神可以杀人,估计两人已经死了千回百回。
却见梁东掏掏耳朵,转过身,严肃的对莫林先生道:“莫林先生吧,咱们不熟归不熟,但你这样诽谤我,我完全可以告你的啊。”
霎时,酒吧里出现了死一般的寂静,地上跌了一地的眼珠子,还有许多的下巴。在场众人呆呆的看着梁东,暗想,这是什么人啊,死定了。
果然,莫林先生对几个壮汉一声咆哮:“你们几个废物是死人啊,还不上去把他们抓起来。给我狠狠的打,打死了我担着。”
几个壮汉接令一齐冲了过来。胡佛脸色又开始白了,眼睛滴溜溜的望向四周,焦急梁东怎么还不叫帮手,他可不相信梁东一个人能打得过这几个孔武有力的壮汉。
谁知这时又听梁东叫道:“停,停,等等。”
众人,包括莫林先生、几个壮汉、胡佛全都一愣。地上又是一地的眼珠子。什么,这么快就软蛋了?莫林先生嘴角浮起了一抹冷笑,这就想着求饶?而胡佛脸色更白了。
却只见在众人注视下,梁东慢条斯理的脱下了西装上衣,转身优雅的交给了胡佛,朝众人笑笑,道:“不要弄脏了衣服。”
众人一阵无力。尼玛,你都快完蛋了,还要顾着不弄脏衣服?先顾着自己的小命吧。
莫林先生更是暴跳如雷,一口鲜血差点就吐了出来。所有的恨意凝成了咬牙切齿的一个字“打”。几个壮汉迅速围了上来,拳**加,招招都是狠招,全往梁东的要害处砸去。围观人群中的几个淑女,早已用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不忍看到梁东被打得血肉模糊的血腥场面。
到了这时候,胡佛终于明白,梁东根本就没帮手。看着在几个壮汉面前显得尤其矮小单薄的梁东,胡佛信心开始动摇了。
自己的人生怎么这么悲催啊,还以为找到了救星,哪想到救星自身都难保。上帝!你怎么能够在这个要命的生死关头给我错误的指引啊。胡佛在心里连上帝都骂上了,当然,骂得最多的是梁东这个白痴大骗子。虽然到现在胡佛还不知道梁东的名字。
还没等胡佛想好等会如何脱身,“呯呯呯呯”,一阵牙酸的拳头和骨头碰撞的声音后,战斗已经干脆利落的结束。但令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是,地上躺着、一脸鲜血、明显已昏过去的,是那几个壮汉,而唯一站着的却是之前被众人判了死刑的梁东。
胡佛呆呆的看着梁东,心里还在不停的咒骂着这个人,一瞬间悲喜交集。现在应该可以肯定,自己得救了吧。连忙划着十字,向上帝他老人家认错。刚才错怪上帝您了,哦,还有这个神奇的中国人。
而莫林先生呆滞着双眼,嘴里喃喃着:“这是魔术,这不是真的。”
这时,却见梁东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条餐巾,很认真的擦了擦手,嘟囔道:“我都说会弄脏了吧,幸好我把上衣先脱下了。”众人一齐绝倒。
梁东向莫林先生走去。莫林先生这会才从震惊中醒来,看着愈来愈近的梁东,一阵惊恐涌上来,惊慌道:“你想干什么?这里可是英租界,你不能乱来。”
梁东心里暗骂,真他么的没一点新意。嘴里却微笑道:“不,莫林先生,你误会了,我们是文明人,不喜欢打打杀杀,我想我们应该坐下来谈谈。”
莫林先生顿时松了一口气,转瞬又得意起来,看,我就不相信清国人敢把我怎么样。口气又强硬了起来,抬着下巴道:“我跟你们没什么好谈的,除非你们先向我赔礼道歉,否则,我会立即叫警察。”
梁东真服了这些英国佬的自我优越感,微笑道:“如果莫林先生叫警察,我也不反对。但莫林先生要想清楚了,如果我们不是私下解决,而是闹到巡捕房去,到时我会控告你意图谋杀、意图伤人、诽谤他人等罪名,并会要求给予巨额赔偿。”
莫林先生气得笑了,这个清国人居然在他面前谈法律,难道这个清国人不知道,对他来说,法律就是用来擦屁股的,他想要什么法律就有什么法律?
高傲的看也不看梁东一眼,转头就想叫人通知巡捕房。还没开口,酒吧的门就猛的被人打开,然后涌进了一大群巡捕。估计是酒吧的主人早就悄悄通知了。莫林先生大喜,立马迎了上去。
胡佛这时也紧张起来,毕竟公共租界巡捕房是以英国为主,自己作为美国人有些吃亏,就连忙过去跟梁东说要不要找美国领事。梁东本来也在盘算是找老沙逊还是找哈同先生,只是看到领队的巡捕后,一笑。得,不用找了。因为那领队巡捕正是昨晚与老沙逊管家一起过来之头领。
梁东鄙视的看了胡佛一眼,让他稍安勿躁,然后施施然的坐在沙发上,让侍应给他上三杯咖啡。胡佛傻傻的跟着梁东坐下,他觉得今晚他的脑子有点不好用,不知这个神奇的中国人在弄什么玄虚,他可不相信在租界这个地头还有谁能压得过英国人。
然而,再一次让他目瞪口呆的是,那个领头的巡捕居然撇开莫林先生,点头哈腰的来到梁东面前,向梁东问起好来,然后真的和他们坐在一起喝起咖啡来。
下面的事情就简单了。莫林先生一开始还端足了架子,等巡捕领队抬出老沙逊,他就知道大势已去,但还想挣扎,等隐约听到罗斯柴尔德这几个字时,他就彻底歇菜了,脸色苍白,大汗淋漓。眼里虽还有一丝愤恨和不甘,但更多的却是惊惧。他知道自己今天真踢到铁板了,罗斯柴尔德家族是自己能得罪的么?
莫林先生倒也光棍,毕恭毕敬地按足梁东的每一项要求做,该道歉的道歉,该赔偿的赔偿,该拿出的诚意就大方的拿出。直到梁东脸上露出笑容,确认梁东已经原谅他了,才松了一口气离开。
梁东其实也觉无趣。要依他的本心,直接将莫林先生揍一顿是最爽的,但考虑到自己目前的境况,算了,以后有的是机会,这老小子手里的开平煤矿又不会跑掉。至于又一次沾罗斯柴尔德的光,梁东更感无奈和郁闷,他可没一点想沾光的意思。然世事如此,奈何?只有暗下决心,尽快的增强自己的实力,终有一天是因为自己,而不是因为其他什么人而令到别人尊重或恐惧,这才是正理。
当然,郁闷很快就过去了,看着胡佛依然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由心中大乐。嗯,找个美国的未来总统作小弟的感觉真好。转头又想,咦,那以后还让不让他作总统呢?梁东又纠结起来。
胡佛拿着莫林先生赔给他的20万美元支票,想着刚才莫林先生哭丧着脸强装笑容的道歉,百感交集,泪流满面。直到跟着梁东出了酒吧门口,还一直掐着自己的胳膊,以确认自己不是在梦中。
今晚不知何故,月色黯淡,星光却出奇的明亮。星辉洒在梁东挺拔的身上,仿如给他披上了件泛着毫光的神圣外衣。在万千的星辉中,梁东气度沉稳,昂首漫步,翩若惊鸿,冥冥中竟有一种睥睨天下、不似凡尘中人的感觉。
跟在后面的胡佛一阵的目炫神迷。这一刻,他福至心灵,忽然觉得,或者跟着这个谜一样的年轻人,自己的人生会更加精彩?过了一会,他的冒险家天性愈来愈坚定了自己的决定,对,这就是自己最好的选择。他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
若干年后,每次提到今晚的这个决定,胡佛都是无比的庆幸这个决定是多么的正确。
沉默的走了一小段路,忽然,前面的梁东转过身,伸出手,脸上笑容依旧,语气却真诚郑重:“初次见面,正式认识一下,梁东。”
胡佛紧上两步,握上梁东的手,也郑重道:“赫伯特·克拉克·胡佛,很荣幸认识您,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