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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六)

卓陌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贯懒散的她莫名的想要步行,她想要吹吹这个城市夜晚的冷风,看看自己究竟能不能清醒过来。清醒吗?就在罗列带着以往宠溺的神情对自己说着“乖我不放心”这样的话的时候,自己竟然还是有那么一瞬间动摇了。

夜晚十一点钟是个很尴尬的时间,上班族已经熄灯入睡,而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卓陌忐忑的行走在离家不远的街道上,这里很安静,两旁只有被风吹过的树叶发出的沙沙声,虽然离家已经不远了,但她还是有些害怕。毕竟是个小女孩儿而已,胆子就算撑破天,又能有多大。

她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声音,眼睛不放过一草一木,稍有风吹草动便上蹦下跳。如此这般折腾了几次之后,她开始后悔没有让罗列送她回来。

罗列,罗列。然而静下心来想起这两个字的时候,卓陌却又立刻推翻自己之前的想法。夜路,野猫,这些都算什么?有什么能比自己的骄傲和自尊更重要呢。正当她鼓起刚刚生出的勇气准备大步向前走的时候,猛然间听到了自己身后缓缓而来的脚步声。卓陌的脑子瞬间卡壳了,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八百年不走一回夜路,今天第一次居然就遇见坏人了。他要做什么呢?劫财还是……想到这她开始紧张,竟然紧张到丝毫不考虑身后这个可能是跟她同路回家的小区居民。她认定了这就是个坏人,一个大晚上出来专门劫持女孩子的坏人。于是脚步开始加快,渐渐脚下生风,拼命的跑了起来。

一直到罗列气喘吁吁的抓住卓陌的胳膊,她才从疯狂的奔跑中停了下来。她抬头看见皱着眉头喘气的罗列,气就不打一处来。

“大晚上的,你没事儿干吗跑出来吓唬人啊?!”

罗列心里也生气,本来就没消气呢,还要低声下气送她回家,让她在门口等着,她居然自己走掉了!走掉就走掉吧,自己怕错过,一路小跑来找她,她居然就当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没命的跑了起来!这一跑就跑了这么远一段路,自己本来就喝的醉醺醺的不舒服,这下子倒好,全身上下包括心里也没个舒坦的地方了!

“我喊你了你听不到啊!怎么越叫越跑呢?!我就这么可怕吗!”

卓陌没料到他喊过自己,想来也是自己怕极了,什么也没顾得上,所以自知理亏,低声下气的说到:“没听到啊,听到了还能跑吗,你以为我喜欢大晚上做运动呢。”

罗列的手里抓着卓陌的胳膊,他感觉到卓陌还在发抖的手臂,不由得心软下来:“那你听到我让你在酒店门口等我了吗?”

卓陌不语,罗列继续问到:“既然听到了为什么还要自己走掉呢?”

许久的沉默之后,卓陌开口,声音低低的说:“你要送你女朋友回家,我等在那里做什么呢。”

罗列心头一动,继而轻笑:“做什么,哥哥送妹妹回家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他没有否认。

“可是罗列,我不是你妹妹。”

“不是吗?妹妹的朋友也是妹妹,这话是谁说的?而且我记得,就在半个小时前,有人还在酒店门口叫过我罗列哥哥。”想到那一幕,他还是有些不满,孩子气的报复的说到。

卓陌气结,她知道自己说不过罗列,便打算不再开口,任由他自说自话。

“怎么了?生气了?不打算理我了?”罗列显然不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她,“陌陌,你要做我妹妹吗?要我做你哥哥吗?说,你说,要不要?”他松开抓着卓陌胳膊的手,两手抵着她身后的墙壁,把她环在自己身前,静静的看着她。

卓陌抬头看着那张英俊的脸,她不明白他究竟想要干什么。他是有女朋友的不是吗,那么他问自己的这些话,又算是什么呢。哥哥吗?不要,她不要,想了这么多年,她要的怎么会只是一个哥哥而已呢?女朋友,那又怎样。终究是没有办法骗自己,骄傲跟自尊跟他来比又算得上什么呢。她是喜欢他的,无论他喜欢的是不是她。

这样想着,她的脸已经贴在了他的胸膛,双手抓住他两边的衣襟,颤颤抖抖。

“不要,我不要你做我哥哥,我也不要做你妹妹。”

罗列笑了,这句话让他很满意,之前被打击的心灵似乎得到的安慰。他轻轻推开抱着自己的卓陌,用手撇开她额前的刘海儿,然后慢慢靠近,深深的印上了一个吻。

直到回家躺在床上,卓陌的脸还是红红的发烫的。她抬手摸了摸额头,回想着那个吻,羞涩的咧开嘴笑了起来。笑到自己觉得更加面红耳热时候,就翻身把自己红到耳根子的脸埋在了枕头里。

妈妈在门口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进来,就看到了鸵鸟一样的卓陌。她把卓陌从床上揪起来,上下打量一番,皱着眉头说到:“这是怎么了,回来也不洗澡就爬上床,脸怎么红了?”妈妈好像想到什么,凑上前闻了闻,“你喝酒了?!”卓陌的妈妈结婚前曾经是个中学老师,虽然自从跟当海员的爸爸结婚有了卓陌后就一直在家照顾她,但是敏感细腻的心思却一点都没消减。

卓陌避开妈妈走下床:“哪有,天气太热而已,我才多大啊,哪能喝酒,况且,绫爸爸也不让啊。”

妈妈点点头,看看卓陌,似乎想说什么又不好开口,就转身走了出去。

卓陌长吁一口气,她多怕妈妈会发现这个小秘密啊。虽然她喜欢罗列,也不在乎自己跟罗列相差那么多岁,可毕竟自己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初中生。但是没关系,只要自己喜欢他,只要他也喜欢自己,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他喜欢自己吗?他没有说,可他怎么会不是喜欢自己的呢?他都......想到下面的话,卓陌的脸不禁又开始泛红。她羞涩的跑回床上,笑着滚来滚去,然后突然想起来,罗列还有陈姗姗。

罗列的那个吻的确很突然,突然到让卓陌连这么大的事情都忘记了。自己竟然忘记问他,他女朋友要怎么办。她懊恼的抱着枕头,就算对陈姗姗没有什么好感,她也不想伤害到她,毕竟是他们之间先开始的,虽然一定是自己喜欢罗列在先。卓陌想来想去都想不出要怎么办,一直到妈妈再次过来催促她去洗澡。她决定不插手这件事,把一切交给罗列,总归是他们两人之间的问题,自己又凭什么去管呢。

自那天以后,很快卓陌的初中就开学了,罗列也早已经赶到大学报到。虽然还是在同一城市,她却丝毫没感到两人之间的距离有所拉近,他们没有刻意约着见面,所以见面次数依然不多。卓陌其实很想要约罗列出来,但是一边怕他不答应,一边又纠结为什么他不来约自己,然后想法就不了了之了。好在罗列还是会在为数不多的见面时,偶尔趁着没有人的时候轻轻吻一下她的额头,这让她觉得那个晚上那一幕原来是真的存在的,不是自己的幻觉。

放年假的前一天,卓陌犹豫了三个小时后,终于鼓起勇气给罗列打了电话,上次见面的时候,罗列说过假期一定会陪她。她紧张的听着电话嘟嘟的声音,拽着电话线的手心在不停的冒汗,等了很久之后,电话终于被接了起来,是绫子。她跟罗列的事,卓陌从一开始就没有瞒着绫子,两人之间曾经许诺过,彼此不会存在这样的秘密,就像卓陌知道绫子有多喜欢颜早一样。

绫子告诉她,罗列在放假前几天告诉他们,有个同学病了,同学家在外地,这里没有亲戚,所以他要帮忙照顾病人,过年可能会很忙。“他说过要陪你的吧,等他回来我一定好好收拾他。”绫子小心翼翼地安慰她。

卓陌沉默,她能说什么呢,罗列就连电话都没打一个,他连说都没跟自己说,他无视自己,无视的好像是理所当然一样。可不管怎样,这都跟绫子没关系,她不能让绫子去质问罗列:“不是,我都知道了。我是想告诉你,明天开始就放假了,我又要去学芭蕾了,可能没什么时间跟你一起了,本来以为他没走,还想撒娇叫他别生气呢,现在正好,也省了。”

绫子也沉默了,两人默契的挂了电话。

之后的整个假期,卓陌也没有见到罗列,为了不用知道他的消息,她甚至连绫子都没去找。她总是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同学,让他可以明明就在这个城市却连家都不回,陈姗姗也在S大,家也是外地的,是她吗?每次想到这些,她就再也不想见到罗列这个人。

开学很久之后,两人很偶然的在绫子家见了面,彼此之间相当默契的都没有提及那个寒假,一切跟从前一样,罗列的眼神罗列的脸,以及末了那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卓陌觉得,也许一切真的没有什么不同,也许只是自己喜欢胡思乱想罢了。这样想着,就抬头重新对罗列绽开了笑颜。

临近放假的时候,卓陌的心开始变得焦躁起来。她已经有将近一个月没有见到罗列了,以往的日子都无所谓,可是现在她是真的想要知道,罗列这个假期究竟会不会有时间陪自己,更重要的是,会不会跟自己一起过生日。虽然罗列承诺过一定会有时间,但是卓陌仍然感到十分不安,这种发自内心的不安一直缠绕在心头,最后渐渐束缚绑紧,让她无法呼吸,也越来越烦躁。于是在这种焦躁又到达顶点的时候,她决定亲自跑到S大去找罗列。她不能总是这样含糊莫名不清不楚的等待着。

卓陌是第一次来到S大的里面,虽然之前在外面已经见过无数次,但她也确实没想到,S大竟然这么大。她在偌大的校园来回晃了半个钟头,也没能见到罗列,学校已经放假了,人也不多了,她都没有机会找个人问问路。又走了一会儿,她发现右前方有一片黄昏下的波光粼粼,想了很久,记起罗列说过,S大有一个漂亮的人工湖,于是转眼再一想,就算找不到罗列,看看那个人工湖也不错,便朝湖的方向走去。

离人工湖越来越近的时候,卓陌发现,原来在湖的旁边还有一小片树林,夏天的树叶密密麻麻,所以虽然只是黄昏,小树林里似乎也已经黑透了。这种黑漆漆的感觉让卓陌觉得很是不舒服,她决定收回观赏人工湖的决定,转身就要回家。

可没走出几步,卓陌就感觉身后的小树林里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她壮着胆子回过头,无奈距离有点远,什么也看不清。挣扎了许久,好奇心终于占了上风,她踮着脚小心翼翼地朝小树林走去。

卓陌朝着声音的方向一步一步跨过去,尽量不发出声音,她屏住呼吸,额头冒汗,直到在一棵树后面看到了那对纠缠在一起的男女。

两人正在热情的拥吻着,女人的胳膊紧紧勾住了男人的脖子,男人一只手搂着女人的腰,另一只手在她的胸前流连着。两人闭着眼睛,不知道已经在这里忘情了多久。卓陌本想悄悄退回去,却在转身的同时愣在了原地,脸上不觉露出了一种难过的神情。渐渐的,她脸上的表情由悲哀变成愤恨,又从愤恨变成了自嘲。哭吧哭吧,卓陌,她对自己说,还要骗自己吗?那是你看了八年想了八年的背影啊!

卓陌从来没有这么恨过自己,她恨自己为什么要来找罗列,她恨自己为什么要来看人工湖,她恨自己异常旺盛的好奇心,但她更恨身后那个跟陈姗姗纠缠在一起的罗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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