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怎么红了?”
开门的老人问。
“让粽子揍的。”
我道。
终于见到陶三爷其人了,他容貌清瞿,样子也没有多老。
“那怎么又黄了?”
陶三爷还是先前那样打着暗语。
我说:“手痒,拿的冥器多。”
“同行啊!”
我们互相给对方一个拥抱,这是为了表示敬意,他伸手请着我进去,眼睛望向阎萌萌。
抱拳笑道:
“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还请阎小姐赏个面子,一并进去促膝长谈如何?”
“好说好说,您是边贸一带最懂行的打眼,我这有件双纹玉蝶蛾身,还请陶三爷法眼辨个真假。”
阎萌萌同样抱拳道。
“两位远道而来,想必身上带的宝物一定稀罕了,打眼不敢当,给您鉴个八九不离十,这点底儿还是有。请,请!人多眼杂,隔壁有耳,这不是说话的地方。”
陶三爷毕恭毕敬,伸手请着。
谁知后面来了个刀疤,过来就把刚合上的玲珑狮头门推开了,笑声粗犷:
“俺就讲嘛,陶三爷有钱有势,哪会看上这等喽啰淘沙来的小冥器,要看,也是看大件的。”
“哟,少见啊老刀,”
陶三爷拉着刀疤的手:
“一块进去,我有上好的宋代青花瓷,等你品鉴呐。”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这人稀罕战国以后的年代产物,时期顺延唐朝以下,看都不带看的。”
我对陶三爷说,转身问刀疤:
“你怎么跟来了?不是跟你说了嘛,先踩点,探探口风。”
“恁算哪门子亲戚,要恁踩点,认识陶三爷之前,恁还是个读书的伢儿。”
刀疤白了一眼,好像跟陶三爷很熟的样子,陶三爷道:
“不知者不罪,进去再说,我给您三位砌壶好茶。”
三人在陶三爷好言相劝,已经过了花园走廊,进的后院又到偏厅桌前。
坐下来闲聊,他一手绝活,果然杯盘一换,砌得一壶好茶,道:
“老朽不才,班门弄斧了,三位还是趁热喝吧,这茶娇贵,遇烫即冷。”
“好茶!”
刀疤喝了一口道,闭目细细品尝,那感觉由暖至凉再到微甜发苦,表情像见惯了人生百态。
旋即睁眼道:
“一品红,别人品的是世态炎凉,人生冷暖,俺品的是刀山火海,香味无穷。”
“有这么神奇吗?”
我喝了两口,心拔凉拔凉的,苦着脸道:
“还真像你说的那样,世态炎凉。”
“行了别白话了,刀叔,东西呢?你不说让陶三爷鉴定鉴定。”
阎萌萌一说,刀疤这才想起来此行目的,“哦,恁看俺这脑筋,有。”
从随身携带的衣内,小心翼翼取出牙狼紫金匣、保鲜膜纸包裹的夜明珠,还有羊皮卷图腾,摊在桌上,笑:
“都在这呢,还请陶三爷法眼一辨。”
三人谁也不说话,都盯着桌上的冥器和陶三爷,他取出单筒放大镜戴起来。
卸开牙狼紫金匣,慢慢取出狼玺,和已经脱了保鲜膜纸的夜明珠,跟羊皮卷放一块。
陶三爷仔细研究着,先用手捻,后来鼻子闻,旁敲侧击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明眼人看得出来这一捻二闻三敲,是他陶三爷当打眼的鉴宝本事。
捻分为捏、掐、拧、压、抓,何为闻呢?
就是浸水、点火、针灸,说到敲,它不是用敲锤,而是坑里刨出来的屎尿,和药材搅拌成泥,然后用白布揉成团,往里撒辣椒粉,就成球锤了。
如法炮制了几次,等到起色,呈现碧绿、土黄、深黑,这才舒了一口气。
陶三爷惊疑,仍旧犹豫不决,念着图腾上的藏头诗:
“萃桑山,老而朽作。祖下坛宗跪根,唯积金玉。后棺青铜椁,人逝殓尸。开墓取财,拜福宅……萃老祖,唯后人开拜。难道是?难不成坟陵就在、就在……”
他呐呐道,转头望向我,问:
“你这件丝绸羊皮卷,恐怕哪位道上朋友相送的。”
我看他观画入微,于是打开天窗说亮话:
“一个在长沙丘子陵倒斗的朋友,他姓苏,外号贼猫。”
“这人的本事我也耳有所闻,看来你交了个损友啊,自己怕招霉运,转手给你了。”
陶三爷笑着,不等我说什么,对刀疤冷声道:
“刀疤,你老实告诉我,这狼玺哪来的?
别跟我说什么阎老教授他父亲的笔记,更不要扯蒙古人赠送的物件。
因为以你的淘沙性格,为人泼辣,胜在胆大心细,却常常计较得失,这一点,从你刚才进门再到取东西,表面上挺和气,旁人看不出来。
我既然做打眼这一行,没点寻龙点穴观风水的本事,倒叫人传闲话了。
我看你还是老实交代好,这狼玺,恐怕是你硬抢的,又怕它不值价,所以你四处托人打听狼图腾的事,等阎老教授病重了,你正想转手卖个好价,突然从道上得知这是一把开陵寝的密匙……
于是你假意做个好人,跟阎小姐分别派人追探消息,直到这位许小哥的出现,你才谋划了一出去神农架倒斗的想法,先是九个人组团抄山路,赶了两天一夜,碰巧遇到湖北武汉的王小海。
十一人在神农架以南那个岗山下斗,打着解密狼图腾的幌子,再后来得了夜明珠,你打算洗手不干了,准备从我这估个好价。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
三人听得呆了,我一时语塞,阎萌萌怒不可遏,眼中似要喷出火来。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不相信,指着刀疤气骂:
“亏我把你当自家人,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我爸对你不薄,何必故弄玄虚?想不到你是这种人,就该下地狱。”
“你、你,你莫胡说八道,俺是文物贩子不假,早些年当过下斗的土夫子,为了个狼玺,要拿俺早拿了,何必等到现在。不过俺很好奇,你咋个晓得这些事情?”
尽管刀疤说的理直气壮,但是我们都能看得出来,他一定还有什么事情隐瞒没有说,否则说出来的话,也不至于面红耳赤。
“我怎么知道这些事情?”
陶三爷笑道:
“这个就要问你自己了,如果你是长沙土夫子,不可能跟许小哥那个倒斗朋友不熟,贼猫是什么人,会帮你偷马王堆博物馆的羊皮卷字藏画?!”
刀疤颤声道:
“那,那个故意对俺放消息的道上人?”
“哼!对付你这种人,我要不多个心眼,就不用吃打眼这碗饭了,我下斗为的是发掘文物,献给文化馆。你下斗,纯粹为了钱。”
陶三爷一字一句道,语气冷。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听得刀疤一屁股瘫坐下来,额头上不断冒出汗珠,那样子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警察同志!都出来吧,贼,我给你们带来了,是不是该发个三好市民奖啊?!”
陶三爷笑着冲后院喊。
我们愣住了,回头看,这才发现市局来的公安队长,已经领着十几个警察迅速过来,控住了刀疤:
“刀疤,你已涉嫌走私文物罪,一次大型殉葬陵的长沙侯公墓玉器失窃,两起盗掘敦煌莫高窟,五次不同程度破坏西安、两湖一带坟陵,又在丝绸一带贩卖书画玉器。你有权保持沉默,走!”
一左一右抓着他肩,公安队长没有搭理陶三爷。
直接撇过我们,出门上了警车,拖着尾尘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