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杂家这也是命苦呀。”
悠悠叹了口气,赵钩的好兴致都被烂柯寺的那个戒痴小和尚给败得差不多了,无奈摇头,拂袖之间,真气涌动如同无形之中的一双双大手将这窗扉关上,红烛吹灭,无心再去欣赏窗外明月,准备入睡。
然而有人入睡,自然也就有人无心睡眠。
夜来风急,未能吹开赵钩窗扉的风绕了个大圈之后,吹开了公主这儿的窗扉。
小张姑娘闻声自床榻之上坐起,看了眼层层峦帐之后的公主主卧并未因此有什么反应之后,有些庆幸的吐了吐自己的舌头,长出口气。
如果让宫里人知道由于她晚上没有关好窗扉,让公主惊醒的话,今晚铁定又免不了一阵痛批和克扣俸禄。
只是,我明明记得自己是把这个窗扉给关好的呀。
小张皱眉,摸了摸自己的脑门,暗道了声奇怪,正准备悄悄合上这扇被风吹开的窗扉,但却不知怎么,脑海中猛然浮现出了陈风的模样,想起了那天在桃林之中,陈风屈指弹她脑门,似笑非笑所说的话。
“因为……你就是个笨蛋呀。”
没由来小脸一红,口里轻啐了声,小声嘀咕道,“臭戒痴,你才是个笨蛋呢。”
这么说着,小张姑娘伸手关门,正准备入睡,然而也就在这时,层层峦帐之后的公主主卧里,却是传来了声清冷的问话声。
“谁在那儿?”
“啊,糟糕。”
听着这声质询,小张姑娘当即小脸一垮,知道自己最不想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公主殿下醒了,自己的俸禄又要没了。
该死的戒痴,都怪你,害得我又没俸禄了。
小张姑娘拉着脸,又在自己心中腹诽了遍陈风之后,当即转头,毕恭毕敬的朝着主卧方向一个行礼,口中说道。
“启禀公主,是张儿在这儿,一扇窗户没关严,被风吹开了,惊到了公主,还请公主赎罪。”
“哦,是张儿呀,没事儿,睡吧。动静弄小些,别被外面的公公听见了,否则明日又要扣你的俸禄了。”也不知是否是因为夜深的缘故,这公主说话的声音很轻,细听起来就像是软糯似的,绵绵的却又很是好听。
“恩,张儿听见了,张儿谢过公主,夜深露重,还请公主早些安寝。”
小张姑娘长出口气,随后吐了吐舌头,心中暗暗庆幸公主仁义,不在这方面同她有什么计较,然而此番刚刚迈步,人还没来得及走脱,却是又听得那主卧深闺之中传出话来,道。
“等等。”
“公主还有什么吩咐么?”
“……”
“长夜漫漫,本宫却无心睡眠,你过来陪本宫聊聊吧。”
“是。”
公主有令,小张姑娘自然不会拒绝,躬身快步朝着她的主卧走了过去。
不知为何,公主好像有种特殊的癖好,那就是喜欢在她的主卧里挂上一层又一层的纱帐,刚刚顺着窗扉溜进来的风还没有逃走,此刻在这主卧之中来回鼓动个不休,七色的纱帐在主卧里来回鼓荡着,就像是在为众人编织一个七彩的梦境,让人沉沦不已。
公主躺在这宽阔主卧的最深处,檀香木制的床榻乍看去就像是七色海浪之中的孤岛,显得既孤寂又超俗。
小张姑娘就睡着这条路一直朝上走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不断的眨巴着,然而就像之前陈风所说的那样,看上去虽然机灵,但实际上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小迷糊。
她在公主的身边已经服侍了很多年了,相同的道路自然也走过了很多遍,对于这如同梦幻海洋一般的帘帐,自然也见怪不怪。
“公主,你想和张儿说些什么?”
小张姑娘抬头,哪怕是有这条路走过很多遍的她,此刻看着床榻之上的那个高贵的女子,眼眸深处还是不由自主的闪过了一丝艳羡。
在小张姑娘以及所有见识过公主真正音容笑貌的人看来,南唐的秀公主的确算的上是世界上最有资格被称之为公主的女人了。
说这话并非仅仅是由于她正统的南唐李氏出身,而是她的姿色,真的当的起美艳无双的四字评语。
淡眉如秋水,玉肌伴秋风。俏丽如三月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
夜深露重,秀公主却依旧只裹着薄毯,一双修长的玉腿裸、露在了空气之中,看着对面一脸迷糊状的小张姑娘噗嗤一笑,道。
“傻丫头,瞎看什么呢,色兮兮的,也没个正形儿。”
小张姑娘闻言,当即面色火红好似火燎过一般,支支吾吾了半天,才低头颇有些不好意思,道,“公主好看,张儿虽是女儿身,也是忍不得多看几眼呢。”
“虽是女儿身,也忍不得多看几眼?”秀公主闻言微微一愣,旋即捂嘴,笑得越发欢乐了起来。
“早知道这次去烂柯寺就不带你这丫头一起来了,这才几天的功夫,尽学着些不好的东西,油嘴滑舌都同他们没什么区别了。你说说,这话是谁教你说的?莫非是烂柯寺那个小和尚不成?”提及陈风,秀公主眼眸的最深处闪过了一抹异样的光芒。
“谁说的,张儿没有油嘴滑舌,张儿这是在实话实说!小主本就长得好看,张儿身为姑娘也忍不住多看几眼呢。”小张姑娘听秀公主打趣她,当机就是小脸一红,红着脸,拍着胸脯,保证道,“哪里有什么小和尚了,公主可别瞎说。”
“死丫头,还装蒜呢。你这么当我是白痴呢,每次我去大雄宝殿敬香,你不都偷偷溜走跑去和那个小和尚私会?看来我们张儿也是到了春心萌动的年纪了呢。”
秀公主掩嘴轻笑,笑声就像初春随风飘荡的杨柳那般清爽。
秀公主的笑,给了小张姑娘莫名的压力,她伸出双手有些不安的扭扯起了自己的衣角,愣愣的看着对面的秀公主,贝齿轻咬着下唇,想说什么,却又是无言说起。
“好了,好了,看把你这丫头给吓得,生怕我把你那情郎哥哥给怎么地了似得。”
秀公主摇了摇头,看着身旁的小张姑娘,眼里生出了些意兴阑珊的感觉。
轻咳了几声,清了清嗓子,调整了下情绪之后,冲着她正声道。
“不过说归说,笑归笑,在这儿,本宫还是得批评批评你。琴窦初开,少女怀春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你跟在本宫身边这么多年了,名义上你虽然只是本宫的一个贴身侍女,但在本宫心里却是一直把你当成是妹妹看待的。你若是真不想日后随我一同嫁去吴将军府,想着另择良配也未尝不可,不过你也得小心一些和看看对方的品格究竟如何。
喜欢谁不好,为何要偏偏喜欢上一个和尚呢?我帮你打听过了,这戒痴虽然是烂柯寺主持龙树的弟子不假,但据僧人所说,当年龙树之所以收他也徒,并非是因为他有什么超凡的修行天赋,或者说是本领,而是为了治疗他自小身上便有的顽疾。
这样一个整天在僧院里无所事事,凡心不死,还一境未入的和尚,也就是运气好,成了龙树方丈的徒弟,才能这么安然的在这烂柯寺上混吃混喝,否则的话,就凭他自己的手段,我甚至怀疑他有没有那个能力在这世上存活。这种废物,以后你就敬而远之吧。”
“我……我……”小张姑娘抬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雾气弥漫,她本能的想要为陈风辩驳,但是笨嘴拙舌,再加上对面又是秀公主,让她有话却是只能卡在嗓子眼说不出来。
“好了,好了,也别我我的了,我说了这件事情不怨你,毕竟你还涉世未深,本宫现在说这件事情,只是想提醒你一句,你要时时刻刻牢记自己的身份,你是本宫的贴身侍女,在旁人看来,你的一言一行可是代表着本宫的,所以你在外行事应当格外小心些才是。”秀公主张口,言语中虽没有责怪之意,但却是威严尽出。
“你这样……是会为本宫带来困扰的,明白么?”
“是,张儿懂了。”小张姑娘垂首,她虽然迷糊,但在宫里能存活如此之久的时间,自然也不是个蠢人。
心中虽然万般的不情愿,但又哪里能忤逆了秀公主的意思。
毕恭毕敬的一个躬身,脸上坚毅的表情再配上那几抹泪痕,看上去还真的有种幡然悔悟的决然之气。
秀公主见此,可能是真的觉得小张姑娘领悟到了,或者是单纯觉得自己有些累了,还真没有再追究下去,摆手让她退下。
夜深人静,秀公主一个人端坐在这布满了七色帘帐的床榻之上,面容冷清就像是刚刚从雪山流淌而下的泉水。
看着面前的小张姑娘一步步后退,直到完全退出这主卧之后,她这才自自己的背后抽出了一封薄薄的信笺,扭头看向了一旁不远处的赵钩宅邸,眼中尽是不屑的鄙夷神色。
“没长眼的奴才,也不知是不是猪油蒙了心了,本宫还愿的时候不允许任何人接近和探视,再加上张儿和那个小和尚走的近了些,就以为我情愫萌动,哼哼,也不怪不得你戎马了大半辈子,离执笔太监的位子还是遥遥无期。这人啊,就是太蠢了些,放眼整个南唐,配得上我秀公主的也只有吴道初罢了,戒痴?他算个什么东西,若非是龙树的徒弟,本宫早就派人杀了这和尚了,不知天高地厚的井底之蛙,敢污本宫名节,罪该万死!”
秀公主秀眉一挑,竟是煞气丛生,惊得人一声冷汗。
早就说了,她是天下最像公主的公主,不光是有公主命,自然也有公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