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时,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修士察觉到叶宁的话偏离中心了,可是他们屏气凝神,诺大的广场寂静无声。
在场的所有修士都是承武帝国三线乃至十几线的修士,都被那些死在北原的精英嘲讽过,甚至高坐于上的皇室中连一个血统纯正的皇室都没有。他们曾经也只是被鄙视的修士,可如今,他们是掌权者。尽管叶宁道出了他们曾经的心声,但现在,他们已经是强者了,他的话只会让他们反感。
而广场上一些到现在还是被称为垃圾的修士忽然觉得很解气,他们从来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压抑已久的心声,对帝国的命令只是如机械一般的服从。直到现在,他们开始怀疑当初的道心明誓是否真的是他们的道心所在?他们的向往所在?他们忽然想了起来,在入门时,他们的导师对他们说的话。
“你们是帝国培养的修士,是帝国一手栽培出来的,帝国即是你,你们就是帝国。”
承武帝国压制了无数修士百万年的道心,终于在这天,有人站起来反抗了。
但是叶宁并不想反抗的,但是哪怕给他一点点的生机,他就不会走上这条路,他不想做什么警示世人的贤者,他只是想要活下去。可如果有人要杀死这样卑微的他,他也会不顾性命的奋起反抗。
他思考了二十多年,想破了脑袋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犯了什么罪,才会被人这样憎恨。可是在那黑暗的地牢里,他终于知道了,他的人生为什么会如此凄惨。
叶宁慢慢的说着,像是自言自语,但那些话都是他的心声,是他对这世界的控诉。他渐渐的握紧了拳头,血管在威压下爆裂,可他一点一点抬起头颅,他的脑袋每抬起一分,眼睛就越血红。
但他把头倔强的抬了起来,一双血红的眼睛仰望着高高在上的人们,视线外是湛蓝的天空。他是绝境中的勇士,用他流着血的瞳孔凝视着那些凌驾于世界之上的人们,愤恨而又悲悯。
“你们说我践踏先祖的荣耀,说我叛国,战时临阵脱逃……这些罪,我都认。但我还犯了一个更惊天动地的大罪,我是一个该死的凡人。”
“凡人不是你的罪。”承武帝国的皇室再也无法忍耐,开口说道。
“不,这就是我最大的罪。你们是承武帝国统治者,是六界中最古老的帝国统治者,你们生活光明,你们有荣耀。和你们生活在同一个帝国中,我却连尊严都没有,明明我也是帝国的臣民,为什么我却感受你到你们口中的所谓荣耀?”
“所以我无时无刻都想逃离这个帝国,但我太弱小了,我逃到望月城时连喝水的力气都没有了。我想要传送去妖界,可是传送费要一颗上品灵石。”
“但一颗上品灵石买不到你们身上哪怕只有一寸的布料,但我却要一万年不吃不喝才能赚到一颗。这就是我的原罪,因为我没有你们强大,所以被你们的臣民欺辱是天意,被你们掌控生死也是活该,现在要被你们杀死我也无话可说。”
“我的罪,从来都只有一个,过于弱小罪。”他吐出一口混杂着内脏的血,咧嘴无声的嘲笑
叶宁生怕他们打断了自己的话,飞快的说完了这些话,若不是在场的都是修士,只怕没人听得到他这像一群鸟叫的声音里究竟说了什么。但事实上他的话只触动了大部分修士的一点点的内心,只有那些天赋极低,又不想死的修士才对他的话产生共鸣。
因为在修行界,这是每个修士都认同的真理,强者为尊。
季彦倒吸冷气,微妙的眼神打量着那些神大修士,他叹了口气,暗道:“死定了。”
叶宁住嘴后,是一阵诡异的寂静。但这份寂静没有持续多久,即将登位的新皇站了起来,他面色严峻:“你既认罪,那便领死吧。”
东方临情歪嘴,轻声鄙视道:“废物就是废物。”
“太快了。”东方侯海轻叹,手放到了身后。
他却没有注意到叶宁一直在盯着他们,叶宁收回目光,转向那位雍容高贵的年轻人,他道:“我曾经只是凡人,但现在我是一位修士,我想像真正的修士那样战死,我请求决斗。”
东方侯海不禁多看了叶宁两眼,心中疑惑叶宁这个半吊子的修士怎么知晓决斗这个词汇。
“明心境的人也称自己为修士?”即将登位的新皇捧腹大笑,不能自已。
“怎么说他也算是我承武帝国的人,便给予他这份迟来的荣光吧。”皓轩亲王拱手道。
“嗯……即使只是明心境,也该死于战场上。”坐于中间的老者点头道。
说是决斗,其实是虐杀。
在场的修士无不想要争取这份荣光,但是执行帝国之威严有谁会比即将登位的新皇更有资格呢?
新皇从高台一跃而下,从须弥戒指里丢出一把宝剑,笔直的插在叶宁脚边。强者的威压这才散去,叶宁深吸了口气,他慢慢的站起,双手握紧剑柄,他使出吃奶的力气都没有把这把宝剑拔出来。
叶宁的衣裳破烂不堪,发黑的血粘在他的肌肤上,像是漆黑的污垢,而他此时奋力拔剑的模样,滑稽的小丑跃然于眼前。
引得所有修士哄堂大笑。
“剑都拔不出来,有何脸面说自己是修士?”年轻的新皇哑然笑道,眼神中满是鄙夷。
只见他手一指,插在地上的剑震开叶宁的双手,在空中一扫,叶宁只见眼前一花,随即右手传来钻心的剧痛。
叶宁的右手在这瞬间被割了一大块肉,他一眨眼,又被切下了一块肉,露出森森的白骨,猩血如雨。
那位新皇显然不打算一下子就杀死叶宁,他要让叶宁屈辱的死去。他的境界比叶宁高,年龄在叶宁之上,但他却没有东方侯海那种杀伐果断的气质,在场的人也没有识破隐藏在背后的黑幕。
只有季彦,低头沉思。
那把剑直把叶宁手脚上的肉都切了下来,只剩下血淋淋的白骨连接着他的身体,他趴在地上血流满地。
他体内的血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几乎流尽,他只觉得眼前发黑,什么都看不到。他想,马上就要死了。
于是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我只能撑到这里了!”
他对着所有的人大喊,似乎在宣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