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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蝶魄镇

很多年前的蝶魄镇,还是一个人烟稀少的不毛之地。在十九世纪初期那次著名的大逃荒时期,从黄河洪灾泛滥去逃亡出来的河南难民们,聚集在秦岭脚下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里。在这片无人居住的荒山野林,人们决定不再逃跑。他们开始安定下来,在黄昏时分,有几户带着小孩老人的家庭已经搭建起稀稀落落的几顶帐篷,不久之后,林子里开始冒起了袅袅炊烟和烤糊的芋头饭香。

那时候,顾立秋的爷爷第一次发现了生存的秘密。当所有逃难的人像饿疯了似的冲进森林,准备将所有能吃的东西一扫而光的时候,只有顾立秋的爷爷站出来制止了他们。他告诉人们如果不节制,在冬天到来之前,整个森林都会被他们吃光的。山柿子,山竹吉,棯子,山蕉,野香姑,木耳……数不清的野生植物都是奄奄一息的难民们的救命稻草。

顾立秋的爷爷教给人们如何依河谷建造房屋,传授给人们用土坯、木头和茅草就能搭建出一座房子的方法。他还让人们把采集到的野果晒干,储存起来,当做过冬的粮食。此外,他还拿出自己舍不得吃珍藏的小麦和稻米种子,分发给人们,教他们学习耕种。这让顾立秋的爷爷赢得了几乎所有人的尊重,也慢慢树立起了权威。人们拥戴他做族长,一切生存大计都听从他的指挥和安排。

从那以后,这个被取名为“蝶魄镇”的小村庄在秦岭原始森林里扎下根来。至于为什么会取这个名字,只有很早很早以前的村庄建立者略知一二。传说,当年逃难的人们是跟随者一群雪白的蝴蝶找到这个安家之所的。据老人们说,那些白蝴蝶生前是逃难过程中的饿殍,他们死后的鬼魂幻化成蝴蝶,指引尚在世奄奄一息的亲人们找到安家之所。在引领逃难的亲人们到达那片森林时,铺天盖地的白蝴蝶精疲力竭,从空中纷纷跌落下来死去。那天的景象就像漫天梨花飘落,十分悲壮。为了纪念,村子里的人们将村子叫做“蝶魄村”,几十年之后,村子渐渐扩大成为城镇,便随之取名为“蝶魄镇”。

顾立秋的爷爷是个很有远见的族长。在他的带领下,蝶魄镇开垦荒地,改造农田,很快就到处都是碧绿的稻浪,和金黄色的被饱满麦穗压弯腰的麦田。蝶魄镇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成为世外桃源。顾立秋的爷爷并没有满足于此,反而想到大山的更深处去看看。在一天的黎明,东方天空还没有白,他就扛起了锄头出发了。全村所有的青壮年男人都带好了铁锨和锄头,跟随在他的后面,向森林深处进发。

在他们走了七天七夜后,遇到了史无前例的暴风雨和无尽的森林。那是一片散发着雾气瘴气的黑暗原始森林,布满了危险的食人草和吐着毒液的多头蛇。穿过无尽的森林后,他们终于在第八天早晨看到了阳光。横亘在阳光下的是一片足以吞没一切生命的沼泽地。没有边际,尽头是一片迷雾,黑色的淤泥和水草下面冒着死亡的气泡,咕咕作响。

顾立秋的爷爷第一次打了退堂鼓,连日来的奔波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颓然地跪在地上,用脑袋猛烈地撞击着沼泽地。一个鲁莽的男人决定试试运气,他拿着一把铁镐向沼泽地深处走去,渐渐消失在绿色的迷雾里。后来,人们听到了他的凄厉的嚎叫和绝望的求救,然而没有人敢上前一步。哀嚎声渐渐淹没在沼泽地的雾气里。顾立秋的爷爷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拾起铁镐往回走去。人们看到他失落的眼神和痛苦的神情,也不敢再言语,只好跟随他返回村庄。

此后的几年里,顾立秋的爷爷曾经多次带领村民从不同的地方出发,去探索新世界,却总是一无所获。直到有一次,在一条乱石密布的河谷,他救了一位老人。那个老人似乎因为中暑和无休止的赶路以及蚊虫叮咬陷于昏迷。

顾立秋的爷爷将老人背回了村子,喂他喝水吃饭,并用草药给他治病。日复一日,老人醒来了,却并未感谢顾立秋爷爷的救命之恩,在一天深夜偷偷走了。顾立秋的爷爷听到他离开的消息时什么也没说,继续挥动手中的铁镐,扶着田地里正被牛拉动的犁。人们知道,顾立秋的爷爷是个善良的人,救人从来不图回报,却还是暗暗为他鸣不平。

几个月后,那个老人却突然回来了。大家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来村中的路的,纷纷停下手中的伙计,惊诧地看着他直奔顾立秋爷爷的家中。这个时候,顾立秋的爷爷才注意到,几个月前那个病怏怏的枯瘦的老人完全变了样。他穿一身民国的灰色长衫,精神矍铄,鹤发童颜,一双深蓝色的眼睛发出令人浑身发冷的光,似乎能一眼看透人的灵魂。那双眼睛里似乎藏着无数不可告人的秘密,让人不敢直视。

老人随身带了样东西来,将它交给顾立秋的爷爷,算作是那次落难的答谢之恩。那是一件金属制成的透明球状物,内部有无数闪闪发出蓝光的丝线,密密麻麻,看起来像是一个宇宙模型。几根粗大的丝线从球体上延伸出来,连接着一个类似头箍的东西。老人让顾立秋的爷爷戴上头箍,顾立秋半信半疑,但还是照做了。那个老人也戴上了。接下来,顾立秋的爷爷发现了一个惊世骇俗的秘密。

他像突然被催眠了一样,陷入了一个疯狂的让人眼花缭乱的梦境世界。他看见自己和老人漂浮在云层之上,忽而又急坠之下。在他吓得在梦中狂吼却只是在现实中低声呻吟时,又落在一片满是杜鹃花的海洋。

那是一个疯狂的梦,当顾立秋的爷爷摘下头箍的时候,再也不想换给那个老人。老人告诉他,这个仪器是一个造梦机器,连接上的人可以互相分享梦境。梦境可以由主做梦人随心所欲地设计,只要他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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