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至金秋,凌长风领着鹿邑踏入边关。
此时,关外朔风正劲,吹得行人衣物猎猎作响。守卫边疆的士兵,在飘飞的军旗下挻直如标枪,坚毅的目光望着关外枯草连天的大地,时刻提防着欲越过边防进入中原大地的蛮族。
凌长风和鹿邑此番是特意来看望驻守边关的鹿子弘以及凌家兄弟的。得知二人到来,鹿子弘和凌家兄弟大喜过望,当晚便在帐中设宴招待二人。
虽是家宴,食物却甚是丰盛,除了草原居民日常食用的奶糕油酥,尚有青稞炒面和牛骨梗米粥,余下的便是大块大块的牛羊肉,牛肉炖得酥烂入味,羊肉多为烧、烤,香酥肥嫩,令人垂涎欲滴。
凌长风瞥了一眼满桌的盛宴,眼睛扫向鹿子弘,淡淡道:“都说边塞辛苦,时常缺衣少食,你们看起来过得还不错嘛。”
“边塞辛苦这倒是不假,只不过你们来得很凑巧,军中托附近牧民照管的牛羊前几日刚好有一批送到,这段时日,所有官兵都有口福了,我们三人作为主将和副将,私下里宰一两头牛羊待客是被允许的,所以,你们就放心大胆地吃喝,没事的。”
鹿子弘举起一碗青稞酒,豪气地说:“来,为今日的重逢,干——”一仰脖子喝光碗中酒,拾箸招呼大伙开吃。
在场的除了鹿子弘一干人,尚有数名军中高层,这几个都是数度伴着鹿子弘出生入死的兄弟,因此也没人见外,一时间欢声笑语,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即使是亲朋到来,鹿弘等人也只是浅酌一番,不敢真个喝醉了,因为一年中,就属秋季多事。
秋草枯黄,看似萧索寂寞,却是牛羊贴秋膘的好时机。枯黄的牧草,虽不复往昔肥嫩,但结了籽的秋草中充满了油脂,牛羊马吃了这样的草,会长得体壮膘肥,为接下来度过冰天雪地的寒冬季节打下坚实的基础。
以往的每一年,蛮族都会选择在秋季前来骚扰,如今国盛民安,蛮族也不敢大肆进攻,只常常东走西窜,掠夺各种物资,尤喜抢夺御寒的被服、茶叶、根薯、五谷类粮食,反而对牛羊等牲畜不甚在意,遇上了,便顺手牵羊,没遇上,也不会特意地搜寻。
鹿子弘等人的任务,便是随时驱逐那些扰事的蛮族。
由于自觉蛮族频频扰乱边关乃无视天威,当朝天子下令对边关寻衅滋事者严惩不怠,必要时可出必杀令。上一任驻守在此的大将确实依照天子之言行事,频造杀孽,结果惹怒了彪悍的蛮族,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一小伙蛮族摸到那大将的营帐处,将他的脑袋瓜子给切了下来。虽然最后那伙人被尽数歼灭,但因此而造成的影响却是足够深远,一时间,边关纷扰时起,通常只夺财而不伤人命的蛮族在那段时日里泄愤般杀了不少边塞百姓。所以,天子便将鹿子弘一班人马调到了这片苦寒之地驻守边关。
说实话,鹿子弘一行人被调至此地出乎许多人的意料之外,鹿子弘怎么说都是一员立下过赫赫战功的大将,让他驻守边关实在是大材小用。
不过,一些心思慎密的人倒是从中看出了一丝端倪,大多数时期,天子惧武将乃是事实,他们一方面要依靠武将来为他们打下大好江山,一方面又害怕武将功高盖主,拥兵而反。所以,历史上但凡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如果不懂得收敛锋芒,最后大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而三代皆武将的鹿家,虽然为朝廷立下了汗马功劳,但鹿家三代皆为猛将,麾下拥兵数万,已然成了天子心中的一根刺,但鹿家一直为朝廷尽忠尽职,没有流露过一丝丝的私心,所以天子固然心有顾忌,却也不能擅动鹿家。
三月前,鹿子弘的所带的鹿家军刚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原本鹿子弘想着战事方歇,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太大的战乱兴起,于是准备班师回朝,好好休养一段日子,却在半途中接到调令。
莫名其妙地来到这块贫瘠的边塞之地,鹿子弘所带的亲兵团一开始多有排拒,倒是鹿子弘没多作他想,劝慰大伙,说既来之则安之,朝廷需要他们,身为****子民,不可推卸责任,当尽忠尽责保卫家国才是。
既然将军都如此说了,其余的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隐隐有些担忧——他们的将军,虽是最好的军事家,可是对于朝野之争、政治的权衡以及天子的心思知之甚浅啊,只怕……
有数位稍有点头脑的心腹也曾隐晦地提示过鹿子弘当提防天子的心机,但都被鹿子弘一笑置之。
那几人跟随鹿子弘多年,多次在生死关头被鹿子弘救下,自然知道他的心性如何,情知无法相劝,只得悄然在背后稍作打算……
鹿子弘虽然在政治上缺乏觉悟,却擅长揣摩战争的起因,通过一段时日的了解,他终于明白每年秋季蛮族扰民的原因所在。
原来,秋季正当果实收成的季节,中原人士会储备大量粮食蔬果准备过冬,而关外放牧民族由于生产方式不同,极少在同一个地方逗留太久,再加上自然条件使然,他们极少种植谷物蔬果,大多以牛羊之类的肉制品、奶制品为食,可是太过单调的饮食会使他们的身体出现这样那样的状况,在长期的生产过程中,他们发现,只要适当补充一些植食性的食物便可缓解这些症状,于是在大地苍翠的季节,他们挖取野菜、种植少量大麦之类的谷物补充身体所需。然而在大雪封冻的季节,他们很难再获得这些植物性的食材。
由于他们在无意发现,中原人士惯用的茶叶可以很好地缓解多吃肉奶制品带来的身体不适,从此他们便热衷于搜罗各种类型的茶叶。
而冬季酷塞,蛮族却只能以羊皮制品御寒,往往做一件足以抵御寒冷的羊皮袍子就需要三十多张羊皮,若是族中人口众多,便很容易捉襟见肘,而中原人士柔软保暖的棉服棉被于他们来说,无疑是经济实惠又舒适的绝佳御寒之物。
以往,他们会通过和边关民众以物易物的方式换取所需,只是自从天子禁止民众和外族进行交易之后,蛮族便改交易为掠夺。
既是为生活所迫,那就情有可原,所以鹿子弘到来之后,虽为了使命不得得尽心尽力驱逐这些外族,却始终未曾痛下杀手,这一做法遭到了一部分民众的诟病,觉得如此行事是在向蛮族示弱,甚至有一部分激进分子怀疑鹿子弘等人和蛮族勾结,一时间,各种指责各种批判接踵而来,令鹿子弘也有些焦头烂额。
当然,这些事鹿子弘是不会多嘴和凌长风、鹿邑二人说的,而凌少风和凌云风这兄弟俩也是个天掉下来有高个顶着的主,豁达得不得了,自然也是懒得提这些“小事”。
凌长风和鹿邑在鹿子弘处住了七天,七日之中,关中无大事,偶有外族扰民,鹿子弘也是将事情交由下属去处理。
对于鹿邑病体得愈,鹿子弘自是比谁都高兴,毕竟鹿邑是鹿子轩唯一留下的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