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19岁那一年的冬天,Carl母亲的身体不大好了,他和妻子的时间用来照顾她,“Daisy,我看得出你喜欢这家店,自从你来了之后,我再没操心过厨房和店面的卫生,现在我没那么多精力每天都来,你能帮我看着这家店吗?当初这里的东西是老母亲置办的,用的也是她的名字和方子,所以我是万万不能败了它的,何况我信的过你,这两年除了你和老师傅,其他人都换了好几拨儿了,你对生活的耐心我看在眼里。”“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得好。”我习惯性的推脱,可这次我感到是一份信任的托付。“当然可以了,你在这里已经两年了,熟悉店里每个人的工作,你要做的只是让它维持原来的样子,这不难。”我答应了他,我知道这是一次机会,心里激动的很,马上冲到服务区买了一只新手机,把Ada的电话输进去,给她发了一条信息:“Ada,就在刚才,Carl让我做店长,他的信任让觉得生活好像要重新开始了,想念你和Mandy,帮我告诉她。”那天晚上我给自己买了一件新外套,黄槿的冬天一点也不冷,整个冬天我也只是套一件长线衫和厚布裙子,橙子奶奶是老裁缝,家里的布料很多,瘫痪之后再也用不上了,他带我去见她,给她抹身子,陪她说话,老太太眼睛已经看不见了,却闹着要听缝纫机的声音,后来只要有空就去她那里做裙子,从前Nancy教了我一些,那是年纪小,没有用心学,只会做简单的直筒裙子,长到脚踝的,接近小腿肚的,还有短裙,自己留了压绒的厚布料裙子,剩下的短裙有些给了店里的小妹,有些放在Carl妻子Joy的服装店里卖,有一段时间卖的很好,很多妇女喜欢那种轻薄又耐穿的布料,我用做衣服的报酬买了一双软底皮靴,那双皮靴一直穿到现在也没有要旧的意思,只是皮革的纹路更深了,就像奶奶眼角的折子,笑与不笑都在那里,岁月就这般嵌在里面。
我生日那天晚上,Carl和Joy把母亲也带来了,她坐在轮椅上,穿着厚实的棉袄,腿上盖着毯子,安详的微笑着,我们把她推到走廊中间临时摆放的桌子边,“今天是我们老大姐Daisy的生日…。”Carl开始说开场白,周围的客人鼓起掌来,小妹也在起哄,我站在中间吸山楂汽水,他们都看着我笑,我不去想那些是否是真心的笑容,生活已经很不容易了,Bob依旧适意得揽着我的肩膀,“…她今天多少岁啊?”我没忍住笑出声来,“让我来!”老师傅从厨房推出一个巨大的蛋糕,“太漂亮了。”“人老啦,只能做个蛋糕哄哄女孩子喽。”我挽着他的手,“谁说老了,这个蛋糕是我见过最美的。”他把蛋糕车推到桌子边,小妹开始摆放碟子,“Daisy,来,数数看,看看老师傅有没有记错你的年纪啊。”那是我见过最大的蛋糕,两只手都未必环抱的过来,洒满了巧克力屑,好多兔子在上面,周围都是玫瑰花和水果,一只一只的数着兔子,一共19只,“祝我们的Daisy小姐19岁生日快乐!”Carl拿出1和9的数字蜡烛,放在母亲手里,握着她的手插在蛋糕的中间,按着火机点着,握紧手,许了一个愿望,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橙子奶奶眼睛里晃动的火光,想起了Nancy明晃的身影,我弯下腰,对橙子奶奶说:“我们一起吹蜡烛吧。”灯光又亮了,店里的客人原来都围在我们身边,“今天的蛋糕任吃。”大家欢呼的笑和闹,在黄槿,我第一次感到真正的快乐。晚上十点,打烊了,还剩下小部分蛋糕,老师傅为我用小盒子装好,叮嘱我一定要把这剩下的蛋糕吃掉,他说吃到最后一口,这一年才会交好运,我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他的年纪大了,把自己关在厨房四个小时,就是在做这个蛋糕,这两年他急速的衰老,连眉毛都白了,像是一片白芦苇,“老师傅,您今天累坏了,这个蛋糕我一定会全部吃完的!”“哈哈,小姑娘真的长大了,老头子我看来要好好的,以后每年的任务都很重啊。”
把店里收拾干净后,准备回家,外面已经深夜的,店门口的长椅上坐着人,我大声尖叫起来,“嘘,别叫,是我们。”原来是Mandy和Ada!天啊,今天的惊喜简直是太多了,我拎着蛋糕跑向她们,三个姑娘抱在一起,“你们怎么来了,这么冷的天就在外面坐着也不进去。”“Mandy说要在外面看,才能知道你到底过得怎么样,刚才她说挺放心的,你这孩子,过生日怎么能少了我们,看我们带了什么来。”椅子上一整袋水果,“还有两瓶杨梅酒。”“走,上阁楼,这里还有好多蛋糕,今晚大大的快乐一下。”我们疯跑在路上,在楼道里大笑,打开房门,“摪摪,欢迎来到我的兔子窝。”她们两个没说话,“不要这样嘛,我知道是小了点。”Ada先走进去,“小D,你这里的环境很温馨啊,我看今晚我们几个要狠狠的黏在一起才行了,Mandy快来,这个飘窗真漂亮。”外面的路灯照进来些微的光线,眼睛已经适应了夜里的光线,Mandy瘦了,头发也长了,随意织的辫子还是搭在胸前,黑夜加深了她脸上的纹,蒙了一层阴影,神秘灰暗,Ada倒是很精神,漆黑的披肩发,瞄了眼线,涂了朱红的唇,她还是那么漂亮,就像她的画。“我认识了一个男孩。”“啊”我和Mandy同时尖叫出来,“他叫Simen,是常来画廊的人,也算是老板的手下,负责运货。”“你要搞清楚他的情况,千万不能草率的交了自己出去,知道吗?”Mandy坐直了严肃的说,“嗯,这个明白,会跟他保持普通朋友关系。前段时间帮老板解决了个麻烦事,今晚他们在庆功宴,我没参加,是不想靠的太近。”“你在那里我尤其不放心,都是狠心的人,做事极尽求利,万事小心。”不知为何,Mandy总是过分的紧张,Ada却没抱怨过,从来都是耐心的听她说,她进圣安斯就很少与别人说话,只是一直跟着Mandy,学着她的样子做事,听她的安排,有时我挺羡慕Mandy的,她是那样的自我,我知道这样的自我是被逼出来的,但那顽强又决绝的气质真的很吸引人。
那天晚上我们默契的绝口未提这两年的生活,说起的都是过去在圣安斯的老故事,回忆逝去的人,寂静帮助我们放松的回想,黑夜宽容的为我们掩饰,允许不经意的偷偷擦眼泪,但谁也不说出口,谁都在逞强,即使是坚强的Mandy,说起Pearl,也忍不住停顿,忍不住浓重的鼻音,我知道她想念她,就像Ada想念Vic,就像我想念Nancy,我们都是孤独的孩子,散落各地,带着对亲人的思念用力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