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彪来到阳宾路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沿路一直走，向右转，就到了学校南门口了。
这所学校位于平阳市东开发区的郊区，占地面积很大，老陈说好像近100亩。以阳宾路为主干道，被划分为南北两个校区，王小彪在北校区上课，南校区还在施工当中，由于学校声誉较好，年年都要扩班，而年年教室都不够用，后来在政府的帮助下，在学校对面兴建了第二个校区。
白天里，挖崛机、搅拌机、运输机等机器的轰鸣声只要传入耳膜，王小彪准会带着篮球“砰砰砰－”地绕着操场转悠，直到听不见噪音，才回到宿舍洗洗涮涮，用他自己的话，“以毒攻毒”。然后，带个笔记本去图书馆里研究凤梨送来的千纸鹤，再把答案写到笔记本上，晚上交给凤梨，这是他每天晚上临睡之前的必修课。
千纸鹤上的内容是每天所学各科必需掌握的知识点，由老陈请其它各科老师出题，凤梨亲自请缨来把质量关，这个秘密王小彪是不知道的，他只知道认认真真老老实实地写，把答案交给凤梨，只要能看到那轮弯弯的月牙，别说牺牲一点懒惰，就是牺牲自我，那又何防？
“两周了，不知道老陈会咋样处理他…这事会不会惊动老头？该咋样给凤梨解释呢？凤梨现在还在好吗？…不行，我一刻也等不了，我得快点找到她…”离学校越近，王小彪想见凤梨的心情就越急迫，明明一脚就可以跨越的距离，他好像走了许多年，禁不住撂起大长腿跑了起来…
瑟瑟的秋风刮一阵停一阵，马路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折掉的枯树枝、纸屑、黄叶等，偶尔几辆来往的汽车，车轮下面会发出“嘎吱、喀嚓”的声响，宽阔的马路上几乎没有行人，马路牙子边上盛开的木槿花、牵牛花、海棠花赶趟似地拥抱在一样，似乎在躲避夜幕下的清冷，一切都像睡着了似的…
忽然，昏暗的路灯光斜映出一个急促的黑影，影子戴着鸭舌帽，帽沿压得很低，盖住了自己大半张脸。胸前挂着一个破旧的帆布包，一只手扶着，另外一只手在包里摸索着什么，脚步很快，喘气声很急，一边跑还一边回头看，似乎被什么东西追赶，跑了好久的路一样。
“啊－瞎了你？走路不长眼睛…”
王小彪只觉得右侧身子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踉踉跄跄地跑了几步，停下来，朝着发声的地方转过头。
撞人男子抬头看下他，轻“咦－”了一声，狠劲压了下帽沿，扔掉布包，钻进了对面第二学区的施工区，消失在夜幕里。
“哎－包！你的包－”王小彪掂起包冲男子的背影大喊，远处施工楼上的大灯忽闪忽闪地亮着，四周传来阵阵小虫的“啾啾”声，有节奏的蛙声，蝉声…
“包，我的包！兄弟别－”从鸭蛇帽男子斜出来的地方，又跳出来一个光头，光头双手按着膝盖，腰弯成了40度，张开大嘴不断地喘着粗气，“别跑了－我都跟了你大半个平阳了，给1000，辛苦费！”
“啥？跟我？我们认识吗…”王小彪吃了一惊，被跟踪了这么久竟然没有察觉，“我稀罕你这点儿钱？”王小彪把包抱在了怀里，两手臂交叉放在胸前。
“兄－兄弟，老哥糊涂了，早知你要1000的时候，老哥给你，咱俩也不至于这样，不是吗？给，2000，够不够？”光头脑门上的汗珠儿“嗒嗒－”往下掉，脖子上的金链子像水洗了一样…
“钱？为啥要给我钱，敢情要这包啊，可这包不是他的…”王小彪算是明白了，这傢伙是想拿钱买他手里的包，“这包？”王小彪一下子警惕起来…
“想要包是吧？”王小彪晃了晃手里的破旧帆布包，“你的？”
“嗯、嗯…小兄弟，行行好，给我吧…我实在跑不动了，你不是要钱吗？哥给你…”光头双手抱拳，捣蒜瓣似的，一个劲儿地乞求王小彪。
“包里有啥东西，说对了，给你！”王小彪挡开光头递过来的一沓人民币，“说吧，说对了，包你拿走，不要你一分钱；说不对，我也不会要你一分钱，只是这包，你休想拿出。”王小彪晃晃自己的拳头，“想拿走，还要看它答不答应。”
“唉，兄弟呀，不能说，这么隐秘的事情怎么能够说出来呢？说出来，我堂堂一个平阳大亨还咋做公益事业呀…哎，这么给你说吧，包里有24张照片，一枚蓝宝石钻戒，我只要照片，其它的归你！”
“不好意思，包里什么都没有。你说的，包我拿走了…”王小彪晃了下布包，转过身要走，已经耽误了很多时间，不想再和他啰嗦了。
“站住，小子！”光头从裤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了过去，“一万，不够再补，我只要照片！”
“就这点儿钱还想收卖我，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吗？你－信不过我？”王小彪停下脚步，捏紧了拳头，“想打驾吗？”
“好吧，小子，你有种！哥认栽，10万，拿钱走人，啥好工作不干，做狗腿子给人盯梢来了…”光头从怀里拿出一张支票，“给，收好喽，小子！”
“咳咳，10万，好阔绰！还有吗？大老板？”王小彪看着光头着急的样子，突然觉得很好玩，什么好看的照片让他紧张成这个样子，他故意把包往怀里捂了捂，后退了几步。
“小子，别不知足，这已经是我的底限了，不然…哥连一只鸡都没碰过，别逼得哥做傻事儿…”光头抹了一把脸，从背后拿出一把闪着寒光的水果刀，“小子，你逼我的…”
“凭你？追上我再说吧…”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个道理他是懂的，对着眼前拿着利刃的大块头大叔，上去搏斗吗？太冒险了，自己那个子虽然高出他一头，但力气总归不及他，他满身的肉疙瘩，像头蛮牛。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是头壮牛呢。若是赛跑，10头蛮牛也不是他的对手，本来就是无中生有的事儿，缠起来，没完没了，“走吧，找凤梨去，晚了，进不去校门了…”
看门大叔很负责，晚上10点半以后，大门准时落锁，不准人出入。即使是值班的教师也得报上名来，递上胸卡，校园安全大如天。
看王小彪要走，对面的光头，瞪着血红的眼睛，晃动着尖刀一步步地逼进，“小子，包留下，放你一马！”
“啊－呸！”一阵强风吹来，卷着地上的尘土、碎屑、纸片飞上了半空。光头冲地上啐了一口，一把揪掉贴到脸上的硬纸片，使劲甩到了脚下，洁白的纸片顺秋风转悠了几圈，以最华丽的姿态又落在了光头的脚边，尽管灯光有些儿昏暗，但那个熟悉的相貌让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老婆？我？”
“恋爱时的照片咋跑到这里了？老婆真是的，比我还粗心…”光头顺手捡起来揣在裤兜里，还没有直起腰，脚面上又飞来一张，画面是一样的，他搂着老婆－当年让他辗转反侧的那个小鸟依人的鬼丫头，笑着站在黄果瀑前的留影。
光头丢掉了刀子，仔细擦去照片上的尘土，眼睛里闪起了亮花儿。风渐渐停了，又一张照片跑到了他的脚下，画面是一样的温馨。他抬起头，看向照片飞来的方向，在一片枯枝黄叶中，星星点灯似的，卧着同样质地的许多张纸片，他点了点，24张，一张不多一张也不少，一样的画面，画面里的老婆似乎眨巴着眼睛冲他笑…
“嗯，老婆，我想回家了－”光头喃喃自语，把照片捧在了胸口，半晌，抬起头，眼里温柔不见了，露出凶巴巴的红丝，“小贱人，若不是今天这个贼，我还不知道会被你敲诈到何时…等着瞧！”
光头转过身，冲王小彪抱了下拳，“兄弟，得罪了，走你的哈！找个正经事儿做…”说完，竟哼起了小曲，顺马路跑开了…
王小彪摇了摇头，“啥叫正经事儿？深更半夜追了大半个平阳城，原来是为了那些纸片，太疯狂了…还留着这个空包有啥用呢？”，如果说之前是为了逗闷子，此刻，确实没啥用了，他随手把包扔到了马路牙子边的花丛里…
他走后，一个黑影子“嗖－”得一下钻进花丛，像只逮到鱼的野猫一样，捡起布包就跑。
后来听人说，平阳食品巨头之一马家别墅失窃案已告破，窃贼已经落网，马总夫人藏在布包内层的结婚钻戒，差点儿被窃贼在当铺里卖掉。亏得当铺老板机智，稳住窃贼，成功引来警察抓住了案犯…
电视里被抓案犯的镜头一闪而过，但正在食堂吃午饭的王小彪还是轻呼了一声“鸭舌帽！”是他！
“啊－”不远处，韦大宝、韦二宝手中的筷子从手里滑落下来，扒进嘴里的面条，提溜到桌面上…
“这个混小子！啪－”韦大宝拍了下桌面，引来无数双好奇的眼光。
“哥，别激动，自作孽不可活，报应，让他在里面反省一下也好…要不要告诉…”韦二宝压住韦大宝的肩头，俩人声音降到了最低点，可王小彪却听明白了，原来是…这样的！
后来新闻采访时，鸭舌帽被黑布套蒙着面，却说了一段耐人寻味的话：
局长，中午吃啥？我没来晚吧。早知道捡一枚戒指能让我进来，吃喝不愁，我何必要费那么大力气讨好那个戴戒指的女人，还不惜血本雇人引诱她老公，白折腾了…
后来传出，韦三宝住牢了，光头和他老婆离婚了，原来人性是经不住考验的，过日子需要的是老伴不是圣人。
“恶习不改，反倒见长了…你说，韦校长咋会有这么一个败家子！”得知真相后的凤梨，呼闪着大眼睛望向王小彪，很认真地说，“小彪哥，你说这人的本性是底是善还是恶？这本性可以改变吗？”
眼前的凤梨比他离开校园前明显瘦了一圈，本来又大又亮的眼睛显得更深邃了，脸色有些微黄，上翘的嘴角始终带着微笑。不大爱说话，喜欢一个人独坐，静静地遥望着远方，偶尔会问些奇怪的问题，“环境会改变一个人的本性吗？”
“不知道，我只觉得自己正在…悄悄地改变…”王小彪吞下“被你”二字，站起身来，变魔法一样从身后拎出一袋花花绿绿的东西，递给凤梨，“打开看看，都是你喜欢吃的东西。”
“太好了，桂花糕！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的？”
“嘿嘿，保密！你咋知道我喜欢吃鸡腿呢”王小彪眨了下眼睛，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我还有一样东西送给你，看，喜欢吧？”。
“桂花蜜！我喜欢，小彪哥，你真得太好了…你不在的这些日子，可把我急死了，嗯，是我们，呶还有他们！”凤梨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一阵“悉悉索索”地的响声传了过来，被塑料纸包裹着的桂花糕被她捏成了桂花饼。
“是啊，小彪哥，想死我们了…哇，这么多好吃的，给我的？”张小虎、李小柱端着饭缸跳了过来。
“嘘，那是凤梨的！给，你俩的！”
“鸡腿、汉堡！好耶，小彪哥万岁！”俩小子把吃到一半的饭缸推在一边，毫不客气地大嚼起来…
“还有我呢，小彪哥？我可是一直支持你的…”
“给，早准备好了…”王小彪递给胖丫一个纸盒，打开看看。
“哇塞，《名星录》！校园里都卖完了，你在哪儿买的？”
“保密！”王小彪双手交叉抱于胸前，耸了下肩头，微笑地看着忙碌着的小伙伴们。
清单是他开列的，东西是华小庚帮他买的，至于价钱，他想所有东西加一起也不会超过红包里的万分之一。虽然他没有拿那个红包，他只是帮忙赢个球而已，华哥家帮了他那么多忙，不也没要回报吗？古人云，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我王小彪的字体不算好，但感恩二字写得还算周正，既然不能留下来帮你，偶尔替你打场球还要收好处费的话，王小彪活得也太没品位了…那鼓囊囊沉甸甸的红包太重了，像块大石头一样，压得王小彪喘不过气来，最终还是被王小彪扔在了沙发上…
现在看来，他当初的选择是对的，他又可以像出笼的鸟儿一样自由了，“飘飘飘－想带你一起出逃；飘飘飘－想给你一个承诺…”
有人问啥是幸福，王小彪觉得幸福就是抽时间停下脚步看看身边人高兴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