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显,郝秀才脸上的伤是……摔得!当然,这得归功于他媳妇儿那鬼使神差的一脚,让郝秀才在被逼问的落荒而逃之余还结结实实的摔了个大马趴,且面部朝下。
“……你说我惨不惨,以前我没出息靠着她养活,天天被他数落也还罢了,如今我能耐了,她居然还数落我,怀疑我!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我非休了她不可!”郝秀才义愤填膺,痛斥刘嫂如何不贤。
卫玠悠哉的举杯啜了口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这些日子应酬不少吧?”
郝秀才还自顾自生气呢,听到这么一问,下意识回道:“那当然了,我如今好歹也是周家书铺的二掌柜了,有些事老周忙不过来,自然我得去顶上!”
自从卫玠策划的新书展销会和新书售卖活动成功后,周用已经将卫玠的话奉为真理,谦虚谨慎的像个学生,同时他还想让出自己的位置让卫玠成为周家书铺的实际大掌柜,让他占大股。虽然周家书铺的确是因为卫玠才彻底走红,并借此在金陵的书坊业界占据了一席之地,但周家书铺毕竟姓周,卫玠也没有打算在书坊业界长期奋战的意思,所以谢绝了周用的好意。不过在周用的一再坚持下,卫玠答应以自己的书稿版权入股,占了个二掌柜的位置。当然卫玠是不能出面的,所以就让郝秀才作为卫玠的全权代理人当上了周家书铺二掌柜。这对于前半生碌碌无为的秀才来说,也算是不大不小的风光事了。
“喝花酒这事,你也得顶上吧?”卫玠不咸不淡的一句,却直中要害。
郝秀才老脸一红,嘟囔道:“男人喝点花酒算什么,又没过夜……”
“你要是敢过了夜,我今天恐怕是拿不到钱了,”卫玠促狭一笑道,“说不得还得贴点礼金去探伤!”
被卫玠这么一取笑,郝秀才越发尴尬,嚅嗫道:“瞎说,她……她敢?!不怕我休了她?”
“行了,你也别气了。女人家自然不喜欢自己丈夫在外边沾花惹草的……”
郝秀才郁闷道:“你是不是我兄弟,还替她说起话了!”
“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呐!”卫玠勾唇一笑,出主意道,“以后得机灵点,别沾着一身胭脂粉香就回家,多准备一套衣裳不就没事了?”
“嘿,妙啊,这主意妙,我咋就没想到呢!”郝秀才连连抚掌,忽然侧首上下打量卫玠道,“小宝,你才多大啊,就这一肚子花花心思了?不得了啊!”
这下轮到卫玠尴尬了。话说上辈子他也算做过脂粉阵里的英雄,这些小手段自然是驾轻就熟,奈何往事已矣,如今他可是正直善良、三观端正的妇女之友、正宗处男一枚啊!
“胡说什么呢,我打小在烟街柳巷里厮混,这些事不想知道都不行啊!”卫玠假模假式的为自己辩白。
郝秀才很理解的相信了,继而补充了一句,“唉,不过要苦了人家林姑娘了,你这种滑头,我看这姑娘是吃不住你的!”
卫玠差点被郝秀才这天外一句给呛住,“这哪儿跟哪儿啊!”
正说到这里,林四娘的身影恰巧从窗前闪过,卫玠的目光不自觉地随她而去——高挑婀娜的身形,飒爽有风的行止,她轻巧的将一捆捆的柴火搬进了柴房,不消一刻已将柴火堆满了一屋。
“小宝啊,你福气真不错啊!”郝秀才啧声道,“这姑娘,能干不说,长得还跟仙女似的,你看看,这脸蛋,这身段……啧啧啧,当真是……”
“你行了啊,再盯着她瞅,小心伤上加伤!”卫玠‘恶声恶气’地打断他道。
“瞎说,林姑娘一看就是那种能干又温柔的,”郝秀才眼不带错的盯着林四娘,冒着星星眼道,“方才我来就是她开的门,还问我是谁呢,声音那个动听啊……”
卫玠听他越讲越不像话,黑着脸道:“秀才啊,刘嫂那边,我帮你去坦白从宽了吧,省得嫂子老是怀疑你,这样容易影响夫妻感情,不好!”
听到‘刘嫂’二字,郝秀才立马蔫了,“小宝,这还没过门呢,你就开始重色亲友了,不仗义啊!”
“胡说什么呢!”见林四娘回首望来,卫玠连忙撇过头去,压低声对郝秀才道,“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你可别胡说,我们之间就是房东和房客的关系,明白不?”
郝秀才哪里信他,意味深长地笑道:“话说你也不小了,这瓜田李下的……”
“什么是瓜田李下?”莲衣不知何时趴在了窗棂下,突然冒出来问了一句,将坐在窗边的郝秀才和卫玠都惊了一跳。
“瓜田李下就是……”
郝秀才很是好心的打算给莲衣妹妹普及一下成语知识,却被卫玠无情的打断了,“莲衣,天色不早了,你赶快回去吧,你哥哥估计该回来了,记得去厨房把饭菜带回去!”
傅莲衣从清芳院脱身后便回到家里陪伴母亲李氏,可能是有了女儿的陪伴,也可能是卫玠为李氏请了颇有口碑的医生,李氏的身体好转了起来,如今已能下地走动了。傅家为了感谢卫玠的帮助,就让莲衣天天来卫家帮忙,买菜做饭打扫洗衣,力所能及的都做。卫家倒是觉得没有这必要,但李氏坚持,莲衣也乐意,于是就顺了他们的意思。
傅辰呢,还是到处打零工干体力活赚钱,毕竟傅家不能总靠着卫家过活。卫玠见他太辛苦,就托了周掌柜给他找了份活计。后来周掌柜意外发现傅辰竟然在术数方面颇有天赋,便让他去账房那里当了学徒。若非周掌柜和卫玠有这份交情在,身为贱民的傅辰即便再有天赋,也不可能得到如此青睐。傅辰也知道这机会来之不易,于是更加拼命勤奋,每每早出晚归。
傅莲衣知道自己哥哥将来有可能会成为一个有钱途的账房先生后,那是相当欢喜,总是时不时的以骄傲的口吻来跟卫玠汇报一下傅辰的学习进展,每每听到傅辰如何如何进步神速,卫玠颇感欣慰。
此时,莲衣听到卫玠提起傅辰,瞬间将‘瓜田李下’的事给抛在了脑后,欢快的应了一声便蹦蹦跳跳地去了厨房。厨房里有卫家给莲衣准备的‘工作餐’,且分量十足,够三四个人吃了。李氏知道此事后哪里肯收,但卫玠一句这是莲衣来卫家该得的福利,若是不收下那就只好给工钱了,如此这般李氏才算是点了头。
“这小妮子,怎么一点好学精神都没有?当真是孺子不可教也!”郝秀才没了唠嗑的对象,很是不满。
“你也不怕教坏小孩子!”卫玠白了他一眼。
“那我什么时候能喝你们的喜酒啊,哥哥我可是连贺礼都准备了啊!”郝秀才冲着卫玠挤眉弄眼。
郝秀才那一肚子八卦之火一旦燃起,那可比八婆还八婆,不给他来点猛料,他是不会消停的。于是卫玠正色以对道:“如今之林姑娘,未来之刘嫂也,娶不得啊!”
“啊?”郝秀才惊呼道,“林姑娘也是悍妇?”
郝秀才这一呼直接把林四娘呼来了,只见她从厨房里走出来,向这边张望了一眼。卫玠赶紧扯了郝秀才一把,而后冲林四娘很无辜的笑了笑。林四娘莫名其妙的瞅了卫玠一眼,提起门外的水桶又进了厨房,卫玠见此稍稍舒了口气。
“你小点声会死啊?!”卫玠瞪了郝秀才一眼。
郝秀才不以为意,连连问道:“怎么回事,我看这林姑娘不像是……”
“悍妇脸上能写悍妇俩字么?”卫玠煞有其事道,“你看你家媳妇儿,论长相也是文文气气的吧?你不还喊着要休了她?林姑娘呢,如今寄人篱下,这脾气当然得收敛着些啦。可你想想,她原来是什么身份,人家是官宦人家出身的千金小姐,而且还有一身的武艺,你说她这脾气能小的了么?”
卫玠摆出一脸的不情愿道:“若我真娶了她,岂不是跟你似的得天天受气?幸好你是娶了刘嫂,毕竟还是一介弱女子,你说换了武艺高强的林女侠,你不天天伤筋动骨才怪喽!”
郝秀才听得一阵后怕,额头冷汗直冒,若是她家婆娘会些拳脚,他还不得日日体无完肤啊?这种悍妇万万娶不得,便是有点苗头的未来悍妇,那也绝对不能娶!他这个过来人那是深有体会啊!
“你们在说什么?”
听到这么清脆悦耳的声音,卫玠瞬间心跳加速、额头冒汗,外加面红心虚,尴尬非常,这背后说人坏话,并且是说一个姑娘的坏话,还是卫玠前后两辈子第一次这么干,没成想倒霉催的,第一次就被抓包了,这让他情何以堪啊?!
郝秀才听信了卫玠的鬼话,此时此刻看到站在窗外的林四娘,只觉得她面色很不善,气场很强大,他一介文弱书生如何抵抗的了,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赶紧溜了才是上策。
“哈哈,林姑娘啊,你找小宝有事?”这说话的功夫郝秀才已经蹭到了门外,“那你们慢聊哈,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没想到郝秀才如此不仗义,卫玠不敢去看林四娘的脸色,只能拿眼干瞪着脚底抹油的郝秀才那风一般迷离的背影。
“原来,我在你心里,是这样的人?”
林四娘略带酸涩的声音直达卫玠耳中,让卫玠的心头也跟着一阵酸涩,他瞬间觉得自己特别不是东西,怎么能在背后这么诋毁一个姑娘呢,这也太不男人了,可他当时怎么就对郝秀才眼不带眨的这么胡说八道了呢?这么一想,他自己也不是很明白,不禁茫然了起来。
见卫玠迟迟没有应声,林四娘别过脸道:“我已经写信给福建老家了,如今已有两月,我大伯也该收到信了,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来接我的。”
听到这么一句,卫玠心中五味杂陈,他猛然抬头向她看去,却见她已是转身离去。卫玠很想追上去解释两句,凭他舌灿莲花能有什么说不通的,可一肚子话到了嘴边却迟迟出不得口,就这么呆呆的看着她离开了自己的视线。
“娘的,我都说了什么啊!”卫玠头一次郁闷的想一头撞死。
而紧接着更加郁闷的事情也来了。那很不仗义的郝秀才被人堵在了卫家院门口。
“哈,郝兄,别来无恙啊!”一道慵懒的声音,夹着一股子兴奋和得意,在门外响起。
“啊!别……别来无恙……”郝秀才的声音则显得尴尬紧张。
“郝兄来此串门?”
“啊,是啊,走亲戚……”
“走亲戚?原来卫先生与你是亲戚啊?”
听到这里,卫玠哪里还有心思想其他,这分明是冲着他来的。卫玠起身向门外望去,但见门外站着一贵气逼人的公子哥,此人给他的印象不可谓不深,他不禁暗暗惊呼:程云礼?!他怎么找到这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