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卫先生,你找错地方了吧?”郝秀才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矢口否认。
程云礼轻巧的推开郝秀才,一脚跨进了卫家小院,他老神在在的四下打量了起来,“院子虽小,胜在干净,不过让卫先生住这里却是委屈了!”
“程公子,我都说了,这里没有什么卫先生!”郝秀才急得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
“别以为我读书少,你就能骗得了我!”程云礼大喇喇的往院子里一站,道,“我都打听过了,这家人姓卫。”
“姓卫的多了,这巷子里,东头往左拐,也有家姓卫的。”郝秀才没好气道。
“但你郝二掌柜常来的却是这家,跟了你这么些日子,我还能不知道?”程云礼自信满满,认定这里就是卫莱客的住所,“却不知卫先生何在,休宁程云礼冒昧前来拜会!”
他话音落了好一会儿,除了在一旁没辙的郝秀才,竟是无人应声,却让他又是讶异又是尴尬。好不容易看到有人从厨房出来,程云礼立时投去了关注的目光。却见一美貌少女从厨房施施然出来,她神情冷淡的打量了一眼程云礼,而后一言不发的穿过小院入了房门。小院中再次陷入了尴尬的寂静。
“咳咳,在下程云礼,拜见卫先生!”程云礼再次高声唤了一句,仍是无人响应。
郝秀才在一旁看着他那无比尴尬郁闷又万分不解的神情,可是乐坏了,悄悄冲着卫玠的房间翘了个大拇哥,他知道卫玠这小子一定是隐在窗后边看热闹呢!
不过,这种奇怪的冷场感可不是卫玠特意为之,卫玠正在屋里皱着眉头犹豫着要不要出面呢!
吱呀一声,房门开了,方才路过的美貌少女林四娘又从屋里走了出来。实在无法承受这种被忽视之感的程云礼赶紧迎上去,礼貌问道:“这位姑娘,请问卫先生可在?”
林四娘今日心情很差,一点没有搭茬的意思,奈何程云礼有礼有节反复询问,她实在不胜其烦,只好回了一句,“卫先生?你说卫伯啊,他喝醉了,正睡觉呢!”
“啊?”程云礼懵了,喝醉了?这可真是不巧啊!“那我……”
不待程云礼把话讲完,林四娘自顾自地进了厨房。程云礼立马跟了上去,郝秀才连忙上前将他拦下来,道:“你跟着人家姑娘干什么?”
“我就是想问问什么时候能见卫先生一面,别无他意啊!”程云礼一脸无奈的解释道。
“噗嗤——”郝秀才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笑了,他道,“你以为她方才说得卫先生是谁?”
见他笑成这样,程云礼却是满脸问号,“卫先生自然是卫莱客了,还能是谁?”
“哈哈哈,非也非也!”郝秀才大笑道,“那喝醉的卫先生是这姑娘的公爹,那日戏台上奏琴的琴师是也!”
程云礼闻言一愣,但他显然不相信郝秀才所言。
“郝大哥,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可不许你浑说!”卫铃兰嗔怪了郝秀才一句,她从厨房里走出来,径直向程云礼走去,至近前,她施了一礼,道,“这位公子,怠慢了,却不知公子有何贵干?”
卫铃兰虽一身布衣荆钗,但举止从容有度,气质胜过芝兰香草,恍然以为是哪家名门闺秀。见她向自己施礼,一向不拘小节的程云礼也手忙脚乱的回了一礼,再次抬眼细看这女子,她虽以白纱覆面,但见一双妙目水眸,带着点点冷意静静地注视着他,程云礼只觉一阵心慌,不敢与之对视,却又忍不住被她吸引,想要多看上两眼。
见眼前这位公子呆愣愣的看着自己,卫铃兰微微蹙眉,她再次问道:“公子?公子你来此有何贵干?”
郝秀才在一旁已经看不下去了,这家伙居然敢看着自家女神这么久,真是婶可忍叔不可忍,他使了大力拍了拍程云礼,道:“嘿嘿嘿,问你话呢,来这儿干什么来了,没事瞎串什么门呐?”
随程云礼一道来的两个随从不干了,忙左右上前隔开郝秀才,冲着他撸胳膊道:“你谁啊,敢对咱们少爷动手动脚的?弄脏了咱们少爷的衣裳,你赔得起么?”
郝秀才闻言不忿,可一时间拿不出适合地粗话骂回去,只憋出一句,“穷得瑟什么!”
“你们退下,别瞎插嘴!”程云礼挥了挥手赶走了两个随从,他紧赶着上前两步与卫铃兰道,“这位姑娘,方才听那位姑娘说,卫先生喝醉酒睡着了?”
方才的话卫铃兰在厨房里都听了个一清二楚,她自然知道卫玠的身份不能暴露,而此人,必须打发,于是她明知故问道:“公子所说的卫先生是何人?”
“姓卫,自号莱客。”程云礼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卫铃兰微微一笑,道:“不瞒公子,我们的确姓卫,不过这里没有唤作卫莱客的人,只有我年迈的父亲和一个未成年的弟弟。想必公子是寻错了地方!”
“啊,这样啊,那可能是我找错地方了!”程云礼竟然没有任何质疑,连连点头道,“打扰姑娘清净,还望海涵!”
“那就,恕不远送!”卫铃兰作出了送客的姿态。
程云礼却没有被送的觉悟,他满脸笑意道:“冒昧打扰是程某的不是,改日定当上门赔罪!”
“公子客气,不必如此!”卫铃兰态度渐冷。
程云礼却仍旧热情如火道:“不客气不客气,应该的,哦,我正巧带了礼物,不知姑娘喜欢否?”说着话,他让仆人送上一只精致的锦盒。
卫铃兰哪里不明白这公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见他这副色相,这般殷勤,心中冷笑,面上更冷,板着脸送客道:“无功不受禄,这东西公子还是自个留着吧,公子请吧!”
程云礼终于发觉人家姑娘不高兴了,见她态度如此冷淡,他那一腔热情也被浇冷了一半。被送……哦不,被赶出门后,程云礼却并不甘心,话说他也是难得对一姑娘动心,这要是轻巧巧地放过,他哪里能甘心。于是他就缠上了郝秀才,既然郝秀才跟这家人熟悉,对这位姑娘应该也颇有了解,正好打探打探,这样才能知己知彼嘛!至于寻找卫莱客这件事,对于程云礼来说,暂时没有美人重要。
卫家小院中终于安静了下来,唯有卫老酒的鼾声依旧响亮。
卫铃兰摘了面纱,舒了口气,见卫玠从屋里出来,笑道:“没事了。”
这是卫玠第二次看着卫铃兰站在自己身前,为自己遮风挡雨;第一次是他刚到这个世界没多久,他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而她站在众目睽睽下,以一己之力为他为这个家也为她自己奋力抵挡着汹涌的恶意,他望着她并不高大却挺得笔直的身影,泪流满面。他从她的身上仿佛看到了年幼时自己眼中母亲的样子。
其实这次不必卫铃兰出面,他也能够解决那个程云礼,毕竟程云礼应该也不会相信写出那么多部小说的会是一个未及束发的少年吧?方才,当程云礼问第二遍时,卫玠正打算出面,却见卫铃兰在斜对面的厨房内冲自己打手势,她神情坚定,让他把事情交给她。
“姐,我不小了,以后让我来保护你,好吗?”卫玠揽着卫铃兰瘦削的肩膀,真情实意的道。
“我现在不需要你保护,将来呢自有人来保护我,”卫铃兰俏皮的冲卫玠眨眨眼道,“你还是去保护一下你该保护的人吧!”
卫铃兰说的是谁,还用猜吗?卫玠当即就尴尬了,因为他想起自己方才口不择言得罪了林四娘,如今却不知道要如何收场才是。卫玠偷眼去看她,却见她默默地回了厨房,忙着洗菜去了。卫玠在厨房门口徘徊良久,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解释。
“小宝,爹昨儿又背着我买了好几坛子酒,藏他自己屋里了,”卫铃兰突然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然后吩咐道,“趁着他这会儿睡着了,你去把那几坛子酒搬出来,我屋里有一空箱子,你就放那儿去。省得他又喝得没完没了!”
卫玠本想说一句锁得了初一锁不了十五,老头子肯定还得偷着买。可他话刚到嘴边就乖觉的咽了回去,因为他听到卫铃兰吩咐林四娘道:“辛夷,我爹屋里有好几坛子酒呢,小宝虽然看着人高马大的,力气比不得你这练过武的,要不你去帮帮他?”
这可是摆明了给他制造机会嘛,果然是亲姐,聪明!
林四娘瞥了卫玠一眼,却见他一个劲儿的揉手腕,好像使不上劲儿的模样,又见卫铃兰一脸期待的望着她,她只好应了下来,乖乖地跟着卫玠去搬酒坛子了。
既然是私藏,卫老酒哪里敢买大坛子酒,自然是一溜地的小酒坛子,总共也就六坛子酒,正常人左右两手各拎三坛子就能轻松转移,哪里需要两个人来搬。林四娘瞥了卫玠一眼,不说话。
卫玠赶紧压低声,在她耳侧道:“我这几日天天练字,右手酸得很,你帮我拎一半,成不?”
林四娘面颊微微一红,不反对也不应是,弯腰拎了酒坛子就往外走。卫玠赶紧拎着酒跟上,琢磨了半天,终是在她踏进房门的那一刻开口了,“其实……郝秀才那人你也知道,看到美人就不带眨眼的,我怕他口花花的浑说,就拿悍妇这事吓唬吓唬他,真没别的意思!你是个好姑娘,又勤劳能干长得还跟仙女似得,声音也好听,说话也温柔,虽然会功夫,但从不乱打人,怎么会是悍妇呢,绝对不可能的事嘛,谁要说是,我肯定第一个跟他急!”
卫玠一边出卖郝秀才一边还盗用郝秀才的原话,当真是无耻之极。不过,这番话的效果确是十分明显的,因为好姑娘林四娘终于绷不住,露了笑颜,她斜了卫玠一眼,道:“我看是你在浑说吧,先背后说人坏话,现在又说这些,口是心非!”
卫玠被她一句话给顶了回来,不禁面现苦笑,不过看到她终于消气了,心情也跟着松快了一些。
但是,仅仅过了一夜,卫玠就松快不起来了,因为程云礼又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