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
一个不情不愿的声音,喊住夏云芝。
朦胧中,她看着一个人直直朝自己走来。
这身影…。
霭霭白雪像糖霜点缀起森林,如梦似幻的白穗银花与成千上万株苍松绵延的景色,却仿佛鬼打墙一般,存心使人找不到离开的路。
“你有没有在听啊?”
申佐恩把无处宣泄的怒火一股脑儿全灌在脚尖油门,老爷车****得颤抖,不断超越奔驰的极限。
夏云芝蜷缩靠在车窗旁,飞逝而过的景色带动一幕幕的回忆,在眼前停格。
抚着肿胀的鼻梁,
回想起,那个人最后的眼神,像千年不化的冻土。
之后,申佐恩手里的牛皮信封,直直朝自己扔过来。
”再之前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夏云芝秀眉蹙起低头苦思,羽扇般的睫毛紧紧交叠心里翻腾着。
“我哥也不知道吃错什么药?先是叫我替你查字条上的人,现在又叫我开车送你。”
“就凭你靠一条瘸了的腿,准备死在山里吧!不知感恩的坏ㄚ头。”
申佐恩怒目横眉的说完,笑得轻蔑施舍。
夏云芝只是听着没有一句反驳,反正人也离开了,被误会什么也罢了,快点办正经事要紧。这样想,让她的神情有如早秋般闲适平静。
车子依旧奔驰在林间,二人之间怒目与淡定的诡异氛围,不知僵了多久。
一个转弯口,夏云芝眼睛一亮,抓着申佐恩的手臂,兴奋得大叫!
申佐恩阴暗抑郁的脸色,被这么一抓也突然有了笑容,挺直胸膛直夸自己办事有力。
诡谲的气氛顿时化开了,二人在车子里击掌又叫又笑,立刻把车子停在一处林间空隙。那儿有座火光莹莹的小木屋,房顶正冒着新烟。
申佐恩煞有其事的解说,必是刚添新柴,木块湿气未散才有这种浓度的烟雾。
夏云芝听得直点头,迫不及待下车,一瘸一瘸走向斑驳的门前。
清清喉咙、轻叩门,门片不敌叩门的力度吖~的一声打开,她杵在原地,拳头也未放下,提口气儿正想开口,话语却全梗在喉头。
“坏ㄚ头,干嘛愣在那儿!”
申佐恩站在车旁,远远的大喊。
她只是站着,觉得时间缓慢流过四周,像是要静止又被逼得往前。
这座黄色火光的小屋,并不如想像的温暖,没有笑语的空间局促,几个矮柜靠墙边,上头摆满草药、听诊器、血压计、注射针筒、棉花球,还有颇有年纪的老旧木杵和一只铜色大钵。
屋内中央是五六张并排的小床,上面躺了几位白发苍苍,脸色泛青身形瘦弱不堪的老人。一旁的火炉已被炭灰熏得焦黑,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女孩,费劲儿添加比她大腿还粗的木块薪柴,又不时搅动架上的一锅热汤。
“请问。”
她放轻语调的开口,打破了宁静,一时间屋子里敲醒所有的人,大家面面相觑,狐疑的你看我我看你。
“你是谁?有事吗?”
小女孩走到门边,汤勺紧紧握在手中。
“我找刘医生。”
夏云芝弯低身体,一双大眼诚恳期待的看着小女孩。
“说什么啊?”
小女孩举起汤勺,步步退后,一副要把门关上的样子。
夏云芝一慌,伸长了脚侧着身子抵住门。
挡在门口的石膏脚,看得人怵目惊心,小女孩利索的手迟疑了。
不料,此时一颗脑袋瓜子趁隙窜入,把她吓得高声尖叫。
“别怕,请问刘医生在吗?阿姨有重要的事情,麻烦你通报。”
申佐恩笑容灿烂的把门轻轻推开,手往口袋掏啊掏,变出一根粉红色的棒棒糖,笑嘻嘻递给小女孩。娇小身影接过棒棒糖,点点头,把夏云芝扶进屋坐下,蹦蹦跳跳的跑去后院,声音洪亮的大喊有客人、有客人。
“请进,你们等一下。”
不一会儿,小女孩吃着糖跑回来,说刘医生在熬草药,马上进屋,但是没办法看石膏脚。
“最好一辈子瘸腿。”申佐恩瞪着夏云芝,嘴巴说得坏。
“谁一辈子瘸?”
有个声音冒出来,夏云芝正巧走到一床边,轻抚着剧烈咳嗽的老婆婆,替她擦拭吐了一身的浓痰秽物。
“吴婆婆是非典患者,你这样已经被感染了!”
那声音说得冷静直接。
夏云芝满手脏污,傻愣的见一名灰发略显疲态的中年男子,严肃的站在自己面前。没等到她反应,男子轻笑一声,摇摇头一把抢去她手里的卫生纸团,抛物线精准投中垃圾桶,转身比了个YA。
她这才惊觉自己被忽悠。
“吴婆婆是闭锁功能退化。说吧!找我什么事。”中年男子收起笑容,认真的问。
“既然,刘医师会说中文,那我告辞了!”
申佐恩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快步走上前,毕恭毕敬讲完,头也不回离开小木屋。
夏云芝怅然的看着车尾灯远离,深呼吸整理好情绪掀起背包,在最底层的一处缝口暗袋,小心翼翼捧出一块淡绿色的玉佩,连同背包里的信封递给刘医生。
刘同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直到接过玉佩的一刹那。
立刻打开信封,飞快的读过一行行娟秀字迹和密密麻麻的检验数据。
夏云芝终于松口气,贤珠交代的任务总算是完成了!
但,一屋子残弱,和一双双茫然无助的眼神,心里的疑问和万般不舍一同满溢。
“夫人,请您尽快回美国一趟。”
她结结巴巴说完最后一句话,低下头不忍再看。
刘同把挂在身上,抹去眼角泪痕,问她就是为了这件事情不远千里而来?
话说着,职业病又起。
他径自抬起夏云芝的脚,见小腿青紫发黑一片,手顺石膏一寸寸摸着筋骨。
夏云芝看得寒气四起背脊发麻,拼命想抽回小腿。
“脚骨迸裂的部分比石膏包裹的还多,是怎么打的?”
“肉里有碎片,怕会跑进血管,去大医院彻底检查。”
“千万、千万不可贸然搭飞机。”
她一脸错愕,泪水夺眶而出。刘同不解,冷静专业的医嘱再次强调一定要把脚治好。
见这女人哭得梨花带泪,语气一转,笑说并不是一辈子都回不了美国,只是得待久一点,应该没什么好哭的吧。
夏云芝心里着急,又被刘同这么一讲,想起原本当天来回的行程,已经拖延好久。现在,又碰上腿伤让归期茫茫。所有的压抑难过和绝望全涌上心头,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在刘同面前说为什么要千里迢迢到异地荒山的事,自己的官司和贤珠的承诺。
刘同叹口气儿,拿张名片和一本书交给她。
“去首尔,你会需要这个的。谢谢你跑这一趟。”
“我明天去镇里打电话,让贤珠把该给你的准备好。”
“这个,是我的家传玉佩。结婚时给了贤珠,二人约定不管我在哪里行医,只要玉佩出现,我就会赶回她身边。”
“你的任务,完成了!”
夏云芝破涕为笑,用衣襟拭去眼泪,抽噎的道谢,一瘸一拐走向外头的荒山飞雪。
一抹弯月,亮起前方晶透回家的路,想起自己医好脚就能踏上归途,漂票亮亮打赢官司,她开心得往前一踏!
啊~~~~~~~~~~~~~
右脚板像穿了溜冰鞋,不听使唤往前滑,她瞪着大眼觉得天旋地转,现下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等着摔倒。
旋转之间,居然看见申佐恩?。
正觉得眼花,她觉得有只手,把自己一把揽了过去。
好不容易一切静止,夏云芝睁目结舌的看见自己,卧趴在一片宽广的肩膀上。
“金。允。浩!刘医生,是金允浩吗!天呐。”
“金允浩?是金允浩耶!跟电视上一样帅。”
屋内传来小女孩又跳又叫兴奋的声音,老人们听闻也纷纷起身探看。
鼓噪在耳边,底下传来温暖的热气。人还未从惊悚中回神,只觉得自大脑到末梢关节骨头全都不属于自己。夏云芝揣揣不安的扭动身体,挣扎地要下去。
却,觉得身体腾空、脚缓缓离开地面,一种熟悉的低沈嗓音,以一种毫无妥协的语气命令说,
“趴好!不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