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德泽到家时,家里安安静静的,一点声音也没有。奇怪,今天明明汪雪芬休息,说好在家,等他回来两人一起吃晚饭。
在他这次去北京出差前,他们小区街对面新开了一家餐馆,主营日式料理。雪芬说了好几次,要去品尝一下味道是不是正宗。说来有趣,自从打日本进修回来,汪雪芬就对日本的一种生活理念感兴趣了。
最明显的是,她衣柜里的衣服,原来走得绚丽明艳的调子,现在好了,一色的清柔淡雅,口味换了,不过,这口味方德泽喜欢。
放下行李箱,脱了外套,换上拖鞋,他穿过客厅,准备往卧室走,突然,汪雪芬从书房门里探出头来,头上包着花布巾,身上系着围裙,手里拿着抹布,冲他古怪地扮了个鬼脸,说:咦,你怎么这么早到家了?不是说飞机延误吗?
延误半小时,下机后我就打车来了。归心如箭亲爱的。这最后一声称呼脱口而出,他猛地收口,被自己吓了一跳。
什么?汪雪芬歪着脑袋移出大半身子,问:你再说一遍。
嗬,好了,你在干嘛,鬼鬼祟祟的样子?
我们结婚十多年,你从来没这么叫我过,汪雪芬奇怪地说,出差去了一趟北京,心理专家变大情圣哪?
方德泽的脸热起来,他大步过去拥住她。
哎呀,我都没有准备好呢。她扭扭捏捏地避开他的拥抱,用身体档住门,不让他进书房。轮到他奇怪了,往里探头一瞧,傻眼了。
这间朝北的书房,连接约十平方的阳台,阳台用玻璃包起来,是一间阳光房,后来不知怎么,堆放了杂物。现在,这间阳光房不但收拾得干干净净,而且,它变成了一间日式的榻榻米!
土黄色纹理的榻榻米,一把榆木矮几,两只蒲团。矮几上有一陶瓶,小口径,稀疏地插着几枝野菊花。更妙的是,茶几上铺着竹茶席,一字摆开四只白净的瓷茶杯和茶盅。在墙角,还有旧花瓶插了大束的绢樱花。
更令他没想到的,连窗帘也换了,换成淡碎花的日式折帘。
这,这是什么时候搞的?就我出差这五六天?方德泽没有思想准备,问得语无伦次。
是嘛,是嘛,想等你回来给你个惊喜的,雪芬依偎在他怀里,说:化了不少钱呢。怎么样,喜欢不,你看,你以后可以躺在这里看看书啊,听听音乐,多好。
好,好,他一叠声说,只要你喜欢就好。不过,他又说:我得提醒你一下,不许做亲日派,跟那帮年轻人一样什么哈韩哈日的。老实说,这些调调,不是日本人首创,本来就是我们大中国的,我们的一点点东西被他们当成了宝,还出口转内销。明白不?
明白,这点常识我还是懂得啦。本来日本的插花艺术,日本花道,最早就是来源于我们唐朝的。唐代佛教兴盛,流行在佛堂前供花,后来就传到日本去了。这点常识没有,我不是白学了?老祖宗是哪里,我还是懂得啦。
哈哈,好,那就好。来,看看我从北京给你带回来什么礼物,他笑着拉她到客厅。从行李箱里一件件拿出来,除了北京的茯苓饼,金丝蜜饯,还有一条真丝印花连衣裙,和一件高级羊绒大衣。
她嘴里说,这都11月底了,还买连衣裙,什么时候穿哪,心里自然是欢喜的,眉眼细细的,弯弯的,把裙子放身上比划着,又穿上淡粉色的羊绒大衣,在穿衣镜前转来转去。
过几天,市心理协会有个庆元旦的活动聚会。你陪我去吧。方德泽说着,在她头发上吻了一下。
德泽,你不在这几天,我在想一件事,汪雪芬自顾自说:我在想,如果我真的生不了孩子,那也是我的命,我认了。不过,我还是有办法的。我想去孤儿院领养一个女孩子来。
这个主意,以前我不是提出,你说不好,怕以后人家亲生的爸妈来找麻烦,反正牢骚一大堆。
那是以前,现在我想通了,她说,什么事情都怕个万一,还做什么呢?吃个饭也能噎死人,那不吃饭啦?去领一个来,不过我要女孩,一定要漂亮的,好看的女孩儿。我收养她,培养她,慢慢教她学插花,你不在的时候,她陪着我,我陪着她,我们一起说说话,多好。要是以后,真有一天她亲生爸妈来,我们也没亏待她啊,对吧,就当做了一件好事。孩子有两家的大人疼着,终归也是幸福的。
好,我听你的,太太大人,方德泽环抱着她不松手。
放手啊,我两手刚才擦过地,脏着呢,汪雪芬摊开着手,说。
他不响,故意把她抱得更紧了。
干嘛呀?
你说我想干嘛?他的脸贴住她的发际,轻轻摩娑。
人前装模作样的,现在像个孩子,汪雪芬嘴里这么说,眼睛送去秋波,声音变得丝绸一样绵软。
一不小心,两人倒在榻榻米上,翻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