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晚,对岑蓝来说,特别漫长。无边际的夜幕,掀不开沉沉的黑,等待变成了期盼。她在凌晨五点醒来,天空青灰一片,不过,透出隐隐一丝光亮,在这一丝光亮中,岑蓝做出了一生中最大的决定。
一切都还来得及。
一切都不晚。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把个体的自我,像一粒药片消散在杯水之中,随波逐流,囿于日常,无所谓超越与实现。精神上、灵魂上不给自己真正醒来的机会。
这不是她要走的路。
周一例会结束后,她在众人的目视下,往馆长的办公室走去。在这道门前,她徘徊又徘徊,她似乎已经意识到,这一次推门进去,极有可能意味着某个阶段的结束。
今天的例会上,史馆长谈到一件事。
暑期,馆里对外租出的两间空置房办起儿童书画班。整个夏天,一下课,孩子们喧哗,奔跑,家长们聊天,打电话,在走廊大声交谈,在阅览室乱翻书,中午的食堂明显嘈杂,拥挤,一楼的地面总有打扫不干净的果皮,纸屑和饮料渍。暗地里人人都有怨言,她也无意中说过一句:这样确实不好,馆里气氛破坏了,也不知道史馆长怎么想的。她记得当时在食堂吃饭,身边三四个同事说得起劲,她不好保持沉默才加一句。现在,因为这一句,她被史馆长从众人堆拎出来。
这件事如果不是引子的话,那么,接下来的图书馆书市夜市活动,便是史馆长抛给她的又一只地雷。
你的另一个身份是心理咨询师。你三天两头请假,是去参加各种培训,或者去做咨询赚钱。这是馆长向她摊开的第一副牌。
你对自己的工作怎么看?怎么评价?你利用工作时间去赚钱,怎么看,怎么评价?这是馆长向她摊开的第二副牌。
她觉得后背渗出了汗。
图书馆开展的书市夜市活动,是一项利民的活动,所有工作人员必须轮班。你怎么打算?是继续请假,还是积极参与?你对接下来的工作及前途怎么考虑?这是摊开的第三幅牌。
三幅牌静静地摆在那里,一连串的问号,像三把利器,投掷过来。无声无息,气势难挡。
她知道,在这三副牌之前,还有大大小小不同的牌,所有的牌在一张一张地堆积,像多米诺骨牌,又滚雪球一样地推动……想起很早很早,方德泽曾对她说:一切事件的呈现不过是冰山一角。
馆长的脸,依旧冷静,没有表情。他说:考虑好了,答复我。一挥手,让她可以走了。
几天后,她还是没有给馆长一个答复。她不知道怎么来回答,来应对这个变故。虽然她也知道,这个变故,早晚会来的。
在她彷徨无主的那几天,人事科的同事悄悄来找她,说,她在阅览室的轮岗时间,有可能要再延长三个月,让她有个心理准备。这怕是馆长的授意吧。他终于按捺不住,出手了。
有些事,时机到了,便是天意。天意如此。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