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了。
这一年，国家的经济形势出现了问题，让我们知道了一个新名词——疲软。
重工机械厂从原来的产销两旺，一下子变成了半停产状态。招工计划取消了。我们的毕业分配也没了着落。
通过学校领导的不懈努力，终于联系到了市国棉一厂。他们的维修车间正需要车工。但是，他们只要男生。
经过三个月的试用期，我们十来个男生成了国棉一厂的正式职工。除了蒋小元，因为他是农业户口。在那个时候，农村户口上技校是不包分配的。还有那些女生们，只能自谋出路了。
······
李静：你好吗？
很久不见了。从董磊那里知道，你也找到了工作，在嵩山饭店当服务员。那是市里面有名的酒店，每届的的人代会、政协会都是在那里举行的。你工作一定很忙吧！活儿累吗？
很想见到你。想去找你，却没有勇气。害怕你对我还是那么的冰冷。我也有自尊，怕被你拒绝，怕别人笑话。
我也知道，蒋小元、董磊他们经常去找你玩儿。我们车间里的电话在办公室里，有谁的电话，主任就会在车间的门口大声地叫他。经常有打到车间里的电话来找董磊。我想，那打电话的不是蒋小元，便是你了。
······
往事是那么清晰，那么的美好，那么的甜蜜，就好像发生在昨天。你的笑脸，你的那美丽的大眼睛，一切都历历在目······
那时候，我还不懂得什么是爱情，只知道总想见到你，想跟你说话，喜欢你对我笑，喜欢别人说我们俩好。
想起来，我甚至没有像恋人一样牵过你的手。当然，我握过你的手。那是在你和我比手劲儿掰腕子的时候。你要求用两只手对我的一只手，还要由你喊开始。就在你握着我的手准备着，打算来个突然袭击时，我也乘机悄悄地体验了它们的温柔。但那时偷偷的，像做贼一样。
还有那次，火车快过来，我把你从路基上拉下来······你倒是握着我的手，可你纂得太紧了，我除了手指头被束缚在一起动也不能动，真的没有别的感觉。
你知道吗？自从你的离开，便带走了我全部的快乐。无论是和同学、同事，还是和家人在一起，聊天、玩儿，都不再快乐。只有和你在一起，那才算是玩儿，算是娱乐，才会开心，才会投入。我才明白，原来和你在一起是一种享受。
没有你，在人群中我倍感孤独。我当然也能找到诉说的听众，我也可以对其他人口若悬河，但却没有一吐为快的感觉。我知道，许多话是要你来听的，说给别人等于找错了对象，说的越多，心里就会越堵得慌。就像用酒来止渴，喝的越多，就会越渴······
越想你，就越寂寞。每天，我只有拼命地工作，不停地干活，用肉体的疲惫来抵消心灵的痛苦。
我想见你，只想见你，但我知道这是奢望。······我只有在梦里见到你。
不知道为什么，在我的梦里，你从来也没有开口讲过话。不管我说什么，你总是面带微笑，若即若离的样子······最后，都是飘然而去······
我不能定义有你的梦是好梦还是噩梦。因为见到你是我的渴望，哪怕是在梦里。可梦醒时分，我的痛苦和对你的思念都会骤然升级，这种惆怅与沮丧无以言表。
一方面，我明白，我只有尽快的忘却，才能够摆脱，才能够恢复平静。另一方面，对梦里那些美好情景的回味，我却欲罢不能。你可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纠结与挣扎啊！
好了，夜已深了，就写到这里，明天还要早起上班。但愿今晚你能和我说句话。
再见。不，过会儿见。
我把写好的信，认认真真地折好。然后，打开抽屉，把它放进去。而那抽屉里，早已经整整齐齐地躺着厚厚的一沓。
······
王涛从内蒙回来了，而且，这回回来就不再走了。
一年多不见，他胖了，黑了，更结实了。
久别重逢，王涛异常兴奋、滔滔不绝，大谈在内蒙所遇到的各种奇闻异事，特别是草原上和中原地区相去甚远的风土人情。
他说，那边一日三餐全是吃肉，喝酒都是用大碗······但是，水特别金贵，平时根本不洗脸不洗手。只有来了尊贵的客人，王涛强调，是“尊贵”的客人，在做饭之前，才会用干牛粪搓一搓手。
·····
·兴奋过后，王涛还是把话题转到了邱云身上。
我告诉他，自从毕业以后，我们就没有再见过面。还是听同学说的，全班就她一个人进了重工机械厂，也没有干车工，而是在销售科上班。当然是她那个在厂里当书记的爸爸给安排的。
王涛又问了李静的情况。
我低下头，叹了一口气。
在王涛的追问下，我把我和李静的事儿从头到尾跟他说了。
王涛说：“真替你们高兴！”
我苦笑着说：“现在都成这样了，光剩下哭了，有啥可高兴的。”
王涛向我拍了胸脯，说只要他出面当说客，保证马到成功。管教我和李静和好如初。看着他信心十足的劲头，我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
星期天一大早，王涛兴冲冲地跑到我家，一进门就说：“李静给你约好了！今天晚上，七点，大桥上，不见不散。”
“······不会吧。”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会？不会，今儿晚上你别去啊！”
“不不······不。”我赶紧说，“我是想问，你是怎么跟李静说的？——她就同意了。“
“我不是说了吗？只要我当说客，保你们俩和好如初。”王涛说着坐进沙发里，“昨天晚上，我去李静家，把她叫出来。我们俩就在大桥上，聊了大半夜······我本来是准备把你有多喜欢她、你有多想她，你现在又有多痛苦，都给她一条一条讲一讲，把她狠狠地说服教育一番的。没想到，我被她给'教育“了。我还没说几句，她就开始冲我打倒苦水······
“······”
“······要按李静说的，确实是你对不起人家。我听了都想替她抽你。要不是时间太晚了，我真想把你叫过去，让李静好好扇你几个耳光。——她还埋怨我，说我只把你当朋友，不把她当朋友，只会替你着想，替你当说客，根本没有想过她的感受······李静说着说着眼泪掉下来。她一哭，我的鼻子也酸了，也跟着哭起来。最后，我们两个哭了个稀里哗啦。那场面，你没见——甚是感人。······过路的都直看我们俩。“
······
“不管怎么说，我替你向她承认了错误，道了歉，还替你说了一大堆好话。李静算是答应，再给你一个机会。”王涛站起身，“现在，人，我已经给你约好了。前面的道路，我也帮你铺平了。接下来，就看你自己会不会走了。”
······
王涛走后，我独自兴奋。没想到如此顺利，我激动得要哭了。
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我满脑子想着晚上见面的事，想象着到时候的情景，想象着她怎么问，我怎么答，我用什么话打动她，说服她······
我突然想到，要不要为晚上的见面列一个谈话大纲。以免晚上一紧张，不知道从何说起。或者，说了半天都是无足轻重的废话。真正关键有用的话一句也想不起来了。
又想，不必了。我整天给李静写信，整天在心里默默地和她交谈，该说的、想说的早已烂熟于心。
或许一切都是多虑。李静早就想和我和好了，单等这个台阶呢！要不然，以李静的脾气，她怎么可能这么痛快就答应，再和我谈谈呢。
······
黄昏，大桥上。
我早到了半小时。王涛不放心，也来了。
一会儿，李静如约而至。
“我的任务完成了。”王涛说着话离开，留下我和李静。
王涛走出一段距离，一边抽烟，一边远远地望着我们。
“听说你现在酒量大涨啊！”李静看着我说。
“——酒量，什么酒量？”
“记得你以前是不喝酒的。现在为什么要变成这个样子呢？你应该知道，过量饮酒是对身体有害的。”
“我什么时候喝酒啦？”我莫名其妙。
“王涛跟我说，你现在每天都喝，而且不喝吐了都不拉倒······”
原来，王涛跟李静说，自从她不理我以后，我就一直萎靡不振。特别是这段时间，开始借酒浇愁，整天喝得烂醉如泥······然后就是以泪洗面，什么事也不想做，做什么事都打不起精神来，人也消瘦了。
李静觉得，我是因为她才成这样的。她有责任，有义务······
一句话，她今天是怀着一颗同情的爱心，来挽救我的。
当她从我的口中得知，我并没有痛苦的失去理智，没有那么颓废沉沦、自暴自弃。也不像王涛说的那么脆弱、可怜。根本不需要什么苦口婆心地开导。
于是，李静又变成了那个冷冰冰的李静。她客气地告诉我，她家里还有事，先走一步。
一看李静要走，王涛跑过来，望着李静的背影，责怪道：“怎么让她走啦！这么快就谈崩啦！我费了那么大的劲······给你机会你都把握不住，真是个笨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