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队行了两个时辰,已然瞧见平安客栈高高竖起的牌楼。中年汉子喊道:“元举,到了!马上就见到你朱伯伯了!”
平安客栈地处西域与中原地区交界地带,虽边境常有盗抢匪患,但平安客栈已颇为深入中原地区,临近平凉仅有两个半时辰的路程。这客栈数年来赚得钱来,屡屡加高四周院墙,院门更是造得坚固,虽比不得城墙门楼,却也颇为安全。那客栈老板姓朱,极是精明,他做的就是那些求个清净安全的往来人的生意。这些人等往往不便或不愿入关,又或从西边赶路过来,不及入平凉城去。
少年听得男子此言,两腿一夹小黄马,立刻向前急速奔跑起来。男子笑笑也由得他。
片刻之间,那少年已到了客栈门口,眼见大门外两丈处有一口水井,轻巧跃下小黄马,拍拍小马颈部,也不栓绳。右手抓起井旁拴在井轱辘上的一个木桶,放下了井,汲起水来。第一桶水上来,他虽已被太阳烤得热气腾腾,自己却不便喝,把水倒在旁边的饮马槽中,牵过小黄马,看着小马欢快地咕叽咕叽喝起来。又拍拍小马的头,甚是溺爱地看了几眼,才满意地又去汲水,自顾就着桶大饮几口,才又把剩下的大半桶水从头浇到底,欢快地大叫起来。小黄马闻声扭头看看小主人,眼神也流露出一丝欢愉,一人一马,仆仆风尘仿佛就此卸去。
少年眼看中年男子和斗篷青年骑马走近,马上又汲了一桶水,卸下小黄马背上的牛皮水袋,倒掉在那黄羊川灌注的已然温热的水洼之水,灌入井水,蹦跳着跑向男子递过去道:“爹爹,娘,新的井水,又甜又凉爽,可比那洼水畅快多了!快喝些避暑!”那斗篷青年笑笑取下斗篷,原来竟是一个美妇扮做男装。更别说她这一身男人装扮,看起来颇为英姿飒爽。
中年男子下马接过水袋,拍拍少年的头,先递给美妇饮完后,自己也大口啜饮,仰起头来,顿感畅快异常。眼光落到小黄马处,道,“元举,怎么又不把马拴好?”
“爹爹放心吧,小黄不会乱跑的,他只会跟着我!”少年信心满满答道。
“在家爹爹不管你,在外面,就不好说。小黄马年幼好奇,碰到外人又容易惊吓乱跑,若真跑得没了踪影,又不知道哪里是家,怎么办?你要是真心疼小黄,就把他照顾好,去,拴好!”男子温言耐心说道。
“嗯。爹,我知道了。”少年蹦蹦跳跳去拉小黄马。男子无限慈爱望着两个稚嫩的身影,不自觉微笑着。
那边厢,几个汉子也引着马队到了客栈门口,里面的店小二早远远瞧着迎了出来,先朝中年男子作揖问好,又操着当地方言和几个马把式招呼着,打着手势,几个人把马匹赶入一个颇大的马厩。
客栈老板闻声赶了出来,拱着远远朝那男子大声道:“秦兄!一路可平安?按照往年惯例,我昨晚还念叨你这两天就得到了,可不今天就侯到你的大驾了!”这人姓朱名伯友,正是客栈的主人。那中年男子姓秦名宗陆,祖传数代专营贩马生意。西域马匹远近闻名,因势利导祖上也把家安在了西域。这朱老板话音刚落,秦宗路亦远远拱手道:“多谢朱兄挂心。这条路径秦某走的熟了,一路尚属平安,朱兄生意可都安好?”“好,好,托秦兄的福。”
秦宗陆又道:“朱兄,你看看这是谁来了?”说着向后一摊手,朱老板向他身后一望,不禁又是诧异又是欢喜,道:“师妹!怎么你也来了?还带着贤侄!”这边境地带毕竟不比中原太平,鲜有妇女、少年旅途跋涉,是以颇为意外。
那美妇见到朱老板诧异的眼神,接口道:“师兄,这可有十来年不见了。咱们是师兄妹,倒是你妹夫贩马路过,每年都能和你见得一面。元举自小在西域长大,早想见识咱们中原的秀丽山水,说了多少年要来一趟。这不孩子也大了,趁这趟生意马匹多,多招呼了几个马把式帮衬着,一路上人多互相照应着安全,就赶着这一趟一家子来逛逛。做完了生意,再北上去我娘家瞅瞅,拜望我爹爹。元举也该去拜见他外公了。长这么大了,我爹爹还没见过他。”
朱老板道:“原来这样!师妹你做男装打扮,倒是甚好,一路上方便得多。我虽常年居于此处,师父他老人家我倒每年通有音信,他老人家身子骨还都好着呢。你们这一去,师父定然高兴得紧,若不是奉了师命,在此俗务缠身,我是要随你们去探一探师父他老人家的。”原来这秦夫人的父亲,便是他二人的师父,白山派掌门曲鹰扬。
秦宗陆招呼那个少年过来道“朱兄,这是小儿元举,今年一十二岁了。元举,这是你朱叔叔,快些磕头。”秦元举虽在西域长大,民俗礼节大不相同,但秦宗路自小以汉人礼仪教导。此行便要拜见不少长辈,故又特意加以交代练习,这少年闻言便有模有样跪地磕头,叫声:“朱叔叔好!”。朱老板仔细看去,秦元举模样虽仍稚嫩,却星眉朗目,鼻梁高挺,眉宇间隐隐已有少年英气,身材又自结实挺拔。朱老板暗叫一声好,忙不迭扶起少年,道:“贤侄快请起。秦兄,师妹,你们真真好福气,有这样一个一表人才的娃儿啊。”
“朱兄见笑了。男儿还是看他将来人品学识才好。”秦宗路谦道。秦夫人却微微面露得色,溺爱地看着爱儿,显是十分宠爱儿子。“错不了,错不了。”朱老板迭声道,携着秦宗陆的手,几人说笑着进了客栈。
进了客栈厅堂落座,但见偌大一个客栈厅堂,居然没有其他客人,秦宗陆好不诧异,问道:“朱兄,近日生意不好么?怎的没有客人?
朱老板笑道:“秦兄有所不知,前几日店里来了几个行色怪异之人,与兄弟暗中过了一招。看那情形便似还要回头生事。所以吩咐店伙放了个打烊的牌子在外面,只对外说要重新装饰粉刷一番,暂时避一避,免得或真有事累了客人。店伙便只留了这两人帮忙,其余人等尽皆遣散,相约七天之后再来。眼看这几天相安无事,想必是我多心,这不明日正要重新开张。”秦宗陆这才想起进门时,大门外墙上立着一个打烊的牌子。他知这开店的生意,各色闲杂人等甚多,多有摩擦是避免不了的,也不以为意,只说道:“无事就好,只是耽误了朱兄这些天的生意,权当破财消灾好了。”朱老板听罢哈哈一笑。
客栈大厅里一个八九岁样子的小女娃抱了个布娃娃正自玩耍,正是朱老板的女儿朱双双。平日客栈与平凉相距不近,难得有小孩子和她玩耍,忽见进来一个同龄的少年,自是大喜。女孩儿心性害羞,又不敢主动上前,只是站在那里,盼着秦元举过来和她搭话。
秦元举自小在外面放养野惯了,和西域的小伙伴们成日里打闹成一团。忽见双双这样一个中原小女伢子,干干净净,衣衫雅致,明眸皓齿,尤其两条辫子梳得整齐活泼,整个人就像娘讲的书画里的小仙子一般,小小心里不由得大为折服。
朱老板瞥见双双,喊双双过来见礼。秦氏夫妇见了这样一个标志小人儿,自是大加赞赏一番。朱老板又叫双双近小主人之谊引秦元举玩耍,两个小人,一个害羞,一个敬服,初时还颇为扭捏,不出半个时辰熟络了,两人已是叽叽咯咯笑声不断,牵着小黄马满院子跑了。
他师兄妹多年未见,相见之下甚为亲切,三人互相寒暄着又说了些话。待得店伙端上茶水,朱老板对秦宗陆道:“店伙正在厨房整治菜肴。秦兄和师妹一路旅途劳顿,饮些茶水,便先入内歇息。今晚请秦兄与师妹和我痛饮几杯,讨教西域风采,这一路沿途又有哪些精彩的经历。”秦老板道:“朱兄,如此便不客气叨扰了。我也正要向朱兄讨教当下马匹行情,中原又有哪些见闻。”
朱老板按照往年秦宗路的惯例,安排了两间上好的上房给夫妇二人和秦元举,其余马把式五人安排了一个双人间和一个三人间,虽不甚宽敞,却都干净整洁,已是一路上难得的惬意之所。两个小二穿梭往来,递毛巾烧热水,又搭上擦拭一新的凉席,各人无不感觉踏实舒坦。朱老板的生意经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