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丫鬟捧着午膳进了花厅,在桌上摆置妥当,接着又退了出去。
没一会儿,洛择天到了。
“大哥!”
洛清芙唤着,盈盈起身。
洛择天连忙阻止。
“坐下,坐下,一家人哪来这么多礼数?”
洛择天换了件长袍,却还是不染半点尘埃的白衫,看来跟昨天来时的装扮并没有不同。
“今天是大哥生辰,礼数当然不能少。”
清芙笑着,还是福了一福身。
“好,你这么说,我也不客气了。”
洛择天撩袍坐下,温柔的望着她,表情似笑非笑。
“礼数不能少,那礼物呢?没忘了吧?”
“当然不敢忘。”
清芙拿出锦盒,搁在桌上。
“祝贺大哥生辰快乐。”
清芙说道。
洛择天微微一笑,掀开锦盒。
锦盒里头搁着一双鞋,制作得比一般外面卖的鞋更精巧。
鞋底纳得更厚实几分,一针一线缝得密密实实,牢靠极了,而鞋面上头绣着金线如意纹。
洛择天拿出鞋子,表情未变,轻声问道:“你做的?”
“是。”
洛择天笑得温柔,手抚着鞋面的绣纹,不言不语。
“大哥不喜欢吗?”
清芙眨了眨眼。
“喜欢,当然喜欢,你亲手做的,我怎么会不喜欢?”
洛择天抬起头来,目光更柔。
“肯定耗去你不少时日做的吧?”
“不会。”
清芙浅笑。
“这段时间里断断续续的做好的。”
“是吗?”
洛择天敛下眼,嘴角仍有笑意,指尖仍抚着鞋面的绣纹。
金线如意纹,她为他缝制的,是金线如意纹……
嘴角的笑意,又无声的加深了几分。
蓦地,洛择天收起新鞋,拿着锦盒起身。
“时候不早了,既然已经讨到了礼物,我也该走了。”
“这么快?”
洛清芙有些讶异。
洛择天点头。
“我得赶回城。”
洛择天说得轻描淡写。
“发生了紧要事情,非得我亲自回去处理不可。”
洛清芙站起身来,却又被洛择天制止。
“芙儿,别送了,你自个儿用膳,记着千万要养好身子。”
交代完毕后,洛择天起身,走出厅,如一阵风般的离去,桌上的菜肴,连动都没动一口。
爹与大哥操劳国事,少有几刻清闲,这是洛清芙早己习惯的事。
只是,以往任何事情,他们都会搁下,把陪伴她当成是最重要的事,会为了一件事情连午膳也不陪她共用,倒是从未有过的事。
洛清芙猜,那件事情,肯定非比寻常。
只是,哥哥走得匆忙,倒也让她心头暗喜。
匆匆用过午膳后,清芙吩咐丫鬟,要小憩一会儿,任何人都不得打扰。
等到丫鬟退出去后,又过了半晌之后,清芙才偷偷的溜了出去。
夏季的风,吹拂着清芙的衣衫。
夏季的阳光,照着清芙嘴角的笑。
蒸腾的暑气、耀眼的日光,让清芙眼前有些发昏。
但清芙仍奔跑着,像头急切的小鹿,穿过小径,跑过沙滩,往岩洞奔去。
难以置信,只是分离几个时辰,她就已经开始想念残夜了。
清芙迫不及待的想见他,想拥抱他,更想告诉他,他送给她的那枚戒指,她找了一条细细的金链串起来,藏在衣衫下,那处最靠近心口
的位置,一辈子都不取下来。
脚印踏上平滑的沙滩,往岩洞内走去。
“夜?”
清芙轻唤着,有些儿喘。
岩洞深处,黑暗又阴凉。
“夜?”
声音在岩洞中迥荡着,清芙摸索着前进,看见每一个阴影,都以为是他,却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最后,柔软的双手终於碰触到岩洞深处的岩壁。
满腔的希望,瞬间化为失望,搜寻岩洞深处那些再熟悉不过的摆设,还是看不见那熟悉的身影。
清芙这才发觉,残夜并不在岩洞里。
转过身,清芙看着洞口,有些儿茫然。
他人呢?
他去了哪里?
清芙茫然的,眼睁睁看着无忧花被海风吹入岩洞,在洞中飞舞着,然后一瓣一瓣的落下。
空荡荡的岩洞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而他,就像是从来不曾出现过……
三年后,龙都
夜色笼罩着这座城。
虽说便将处于战时,但属于千叶国的龙都,仍嗅不出一丝烟硝味儿。
百姓们汲汲营营,只为糊口,高官们留恋逸乐,夜夜笙歌。
龙都之内,各行各业都繁荣鼎盛,南方运来的丝绸,茶叶,瓷器,以及各式各样的美味珍馐,奇珍异宝,都集聚在龙都。
这座城不论白昼或黑夜,都显得热闹非凡,处处人声鼎沸。
唯独城郊的某座官邸里,白昼清幽,入夜后更显寂静,下人们不论行事或是言语都是小心翼翼,压低了声量,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这座官邸外有青瓦红墙,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富贵人家。
官邸占地极广,气势恢弘,厚且高的红墙,庞大且严实。
这座官宅,是除了皇宫之外,是千叶国的权势顶峰。
长年把持朝廷的洛家父子,正是这座宅邸的主人。
每日前厅总有高官川流不息,等着要献策,或者是巴结,而宽阔的庭院后方如人间仙境般的宅邸深处,却总是静谧无声。
洛家的掌上明珠,就住在这儿。
她正病着。
洛家小姐生来就病弱,三年之前那场病更是来势汹汹,惊得洛家父子忙将她从海边的别业接回来,请来御医救命。
宫里的御医虽将她救了回来,她却从此缠绵病榻,别说是离开官邸,离开龙都,她甚至连家门都踏不出去。
无数的名医,用了无数的好药材,却治愈不了她的病,只能勉强保住她的一口气,甚至有个大夫还直言不讳,说她的命不长了。
下人们照料着她,看着她越来越孱弱,个个都担忧不已。
入秋之后,洛清芙病得更重了。
下人们愁眉不展,个个都心里有数,却谁都没有说出口。
他们心里有数,病弱的小姐,怕是撑不过这个冬天了。
老爷与少爷心急如焚,下人们也担忧不已,日夜小心伺候着,有的甚至还暗地里为善良多病的小姐偷偷掉过泪。
这天夜里,丫鬟芳儿穿过庭院走进宅邸深处,一座雅致的院落。
院落小而雅,花木扶疏,处处精雕细琢。
天边高悬着已缺的月,月色穿过团花门扉,满地的月光都显得瑰丽。
“小姐。”芳儿轻唤着,走进屋里头,来到花厅。
屋里没点灯,只见花厅角落,有着一张铺了绫罗软褥的湘妃杨。
墙上有着形如满月、比湘妃更宽的圆窗,窗上有卷起的竹帘,窗下有如意美人靠,而从窗里望去,可以窥见天边的月。
湘妃榻上是一身绢衣的洛清芙。
清芙苍白如纸,孱弱得彷佛就要消失,仿佛连月光都能穿透她白皙得接近透明的肌肤。
缠身的病,让她虚弱,却让她更美,如同凋落前的花,有种不属尘世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