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芳儿又唤了一声。
“奴婢替您把灯火点上。”
“嗯。”
芳儿忙了一会儿,把院落里的灯火全部都点亮,让内室灯火通明。
灯火亮后,她才看见桌上,一个时辰前摆放的清粥还搁在桌上,像是从未被动过似的。
“小姐,我再去添碗热粥,您多喝几口吧!”芳儿劝着。
洛清芙摇头。
“我吃不下了。”
芳儿无可奈何,几度想劝,却又知道,劝也无用。
这阵子以来,小姐的胃口越来越差了,就连清淡的粥品,一日也喝不完一碗。
倒是那些苦口的汤药,小姐从不反抗,不论有多苦,多难入口,她都会乖乖的喝玩。
曾经有个丫鬟,顺着小姐的意,让汤药剩了。
当天夜里,择天少爷震已,是那丫鬟机灵,立刻向小姐求情,才捡回一条小命。
从此之后,小姐每日每餐,都按时进药,就算是苦得呕了出来,奴仆再送上新熬的汤药,她仍会接过喝下,从未再中断过。
看着那孱弱的背影,芳儿又叹了一口气。
“小姐,您要想要赏月,可得再添件衣裳。这会儿都过了中秋了,夜里凉,风也冷。”
一边说着,芳儿一边拿着白色的狐裘,仔细的替洛清芙盖上。
“中秋?”
洛清芙喃喃自语着。
“已经到中秋了?”
“都过了好几天了。”
芳儿回答,细心将狐裘的细绳打了个结。
“小姐不记得了?那晚厨娘煮了汤圆,小姐您还喝了一口甜汤呢!”
她想起来了。
浓浓的桂花香味,还有暖暖的甜汤。
“原来那天是中秋。”
清芙轻声说着,而后抬起头,看着窗外的月。
中秋过后,月儿渐缺,但看起来仍是那么耀眼。
清芙半卧在湘妃榻上,看着天边的月,重复着她这段日子以来,最常做的一件事——等待。
自从那年的夏季结束后,日子对她来说,已失去了意义。
那年的夏季,小红患了急病,被送回乡,而后病死。
那年夏季,她救了一个男人,甚至还爱上他,与他私定终身。
那年夏季,她爱的那个男人,在某天的午后失去踪影,再也不曾出现。
从那一天开始,洛清芙就开始在等。
清芙拖着重病的身体,熬过了一次又一次的病痛,强撑着一口气,就是在等着与她私定终身的那个男人会再度出现,实现他的所有承诺。
那枚刻着龙纹的戒指,还挂在她胸口,从来不曾离身。
清芙留着这枚戒指,无数次的握着它,告诉自己,戒指的主人总有一天,会出现在她眼前。
清芙相信他的许诺,从未怀疑。
只是日子一天又一天、一天又一天,过去了。
白如水葱的指,握紧胸前的戒指。
这阵子以来,清芙的身子越来越虚弱,爹与大哥眼里的担心,以及下人们的忧虑,她全看在眼里。
其实,她自己的身子,她是知道的,孱弱的身子,或许已无法支撑,不容许她再等下去了——
手脚灵活的芳儿,收妥了未曾动过的晚膳,又伺候着小姐,喝了夜里的汤药,才开口说道:“小姐,夜里冷,您还是早点歇息吧,要是染了风寒,老爷跟少爷只怕也会担心得吃不下饭。”
“我知道了。”
洛清芙答道,听见丫鬟的脚步声,走进卧室。
接着是布料摩擦的声音,芳儿正熟练的为她铺妥床铺,准备伺候着她歇息。
一天又过去了。
清芙的等待,再度落空。
一声轻轻的叹息,融入夜色之中。
洛清芙撑着孱弱的身子,缓慢而勉强的,低头踏下湘妃杨,而后转过身——
瞬间,灯火灭了。
院落中的每一盏灯火,在同一时间熄灭,室内陷入黑暗,只剩月光依然。
洛清芙有些诧异,停下脚步,下再移动。虽然有月光,但是她适应灯火的双眼,
一时还看不清四周。
“芳儿?”
她唤着。
“芳儿,你在哪里?”
寂静。
屋里安静无声,她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
“芳儿?”
清芙又唤了一声,因为这突然,且从未发生过的状况,而有些儿心慌。
“芳儿,你还在屋里吗?”
清芙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
丫鬟没有答话,屋里仍是静悄悄的。
清芙藉着月光,摸索前进,走进了卧房。
柔和的月光,照着她所熟悉的景物,桌椅,床榻,角落,躺着昏迷不醒的芳儿。
清芙错愕,正要上前察看,眼角却又瞥见,熟悉的景物之中,有着某种陌生的东西——
那是一双靴子。
一双沾满了泥沙的靴子。
男人的靴子。
月光之下,沾满泥沙的脚印,看来格外清晰。
清芙惊疑下定,本能的抬起头,视线往上挪移。
那人的身子全都隐蔽在黑暗中,唯一露出的只有那双靴子。
但是,即使在黑暗之中,她仍旧看得见,那人黑亮异常的眼里,闪烁着骇人的恶意,以及嗜血的残暴。
那双眼睛,比刀剑更锐利,更冰冷。
清芙悚然一惊,吓得几乎要软倒。
清芙本能的张嘴,想要呼救。
倏地,男人如等待猎物的野兽,无声上前伸手捂住她的嘴,不让她有机会发出声音。
月光之下,只见那只手苍白且伤痕累累,布满了无数的旧伤,新伤,手腕处还有着溃烂的痕迹。
肉腐败的味道,药味,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清芙恶心欲呕,下一瞬,便因惊吓而昏了过去。
男人动作俐落,将她扛在肩头,转身就走。
月色下,沾着泥沙的靴子,踏过庭院,一个巡视的护卫,提着灯笼迎面走来。
男人却不动声色,没有显出任何异状,脚步稳定而规律,连呼吸也未乱。
直到走得极近,护卫才赫然惊觉,匆忙丢下灯笼,抽出配刀,高声呼喝:“喂,站住!你是——”
寒光划过,声音停了。
咚!
重物落地,然后一阵温热的液体,溅湿了洛清芙的颊,却未惊醒她。
男人继续往前走。
响动引来了更多护卫。
“停!”
“报上名来!”
“擅闯将军府,你可知罪?”
“快放下小姐!”
护卫呼喊着,脚步声杂沓,在最短的时间,洛府内外数十名卫护,已经赶到了庭院,包围住他。
男人却停也不停,对那些喝问,完全置若罔闻,继续往前走。
“大胆贼徒,竟敢冒犯小姐!”
一个护卫厉声喊道,举起锋利的刀刀,一刀直取男人心口。
又是一道寒光。
护卫停住,嘴巴大张,颈间多了一条细细的红线。
接着,红线慢慢的变宽,就听得咚的一声,护卫的头颅已经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