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里的天气,突然间来上一场雨。
沉闷闷的干气顿时消散,缓了一夏的热。
噼噼啪啪的打在窗棂上,屋内也能听得分明。
谢霖蹙了眉头,那张过分白皙的面庞上,两促眉峰间能拧成个麻花。
身边的小太监一眼望过去,也跟着眉头紧皱。心下暗忖:怎么这好不容易的一场雨,反而让小主子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谢霖的眼睛直勾勾的望着窗外,小太监弓着身子,耷了眼睑立在一旁。
手中执着浮尘。
母妃的身体,能受得了这陡然而来的寒气?
嘴角蓦的换了嘲讽,他倒是真真白****心,这哪里是他该管的范畴,左不过吃喝玩乐样样信手拈来才是他的日常。
一转身,再不去瞧敲打在窗上的急雨。
背着光线,面容隐在了暗处。
无人看见的时刻,两腮鼓起。
那是牙齿咬的太过用力所产生的效果。
深沉的眸色里似乎染了墨,完全不带丁点的亮。
总有一日,他当活在阳光下,光明正大的为着母妃担忧。
脚步联动,走的又急又快,黑靴踏在地上每一下都打出节拍,正如窗外急雨,揍出乐章。
小太监刚调来不久,即便是对主子脾性不算了解,可觑着那即将离开房门的半大身影还是蹬蹬蹬小跑着追了上去。
迈着小步,双手不动依旧放在身前,和宫中每一个太监都是相同。
这小主子果真像是外间传闻,脾气时好时坏,也不知自己到底在他手下能活多久?
再一撇刚被谢霖甩开的屋门,已经跑到近前的脚步哆嗦了下。
瞧着屋外急雨,带了湿气。
这打在身上莫不是要白白病上一场。
谢霖越走越疾,哪里去管这刚被打发来监视自己的“细作”,一头扎进了雨幕中。
叹了口气,小太监只得心不甘情不愿也迈了步子继续追着。
刚要开口提醒,想到上个宫人的死,生生咽下了脱口而出的话语,就差没拿双手捂住自个儿嘴巴。他怎么就忘了,小秦子可不就是因着口舌送了性命。
只赶紧顺着人影方向追,再不去想其他。
这可恶的雨!
眼尾扫到小太监一抹的衣角,还在回廊的另一边离自己有些距离。
终是散了戾气,淡漠的喘息。
廊下依旧是急雨,天地间昏昏沉沉。
他却是连个容身之所也不给自己?
都说手足之情,兄弟之义。
那些东西只能骗骗还不会说话的小弟吧。
统统都是狗屁!
小太监可算是追了上来,呼呼在旁气息不稳。
心中尽管讲满腹脏话骂了便,站在他身后时只安静的像个影子,愣是一句埋怨也不敢。
空气里也无端浮现出静默,衬得雨声更大更急。
谢霖手攀廊柱,就站在廊下。眼中的空洞交织成影。
从小太监不时偷瞄的眼中,看不出他的视线究竟落在何处。
雨中恍然一抹红。
油纸伞的色泽。宫中潮流时刻改变,今年倒是兴起了这粉嫩的红色,远远瞧着,仿若一朵娇艳的花。
远山近水,那抹红色在雨中孤零零成了飘零的花。
谢霖出了声,还未过变声期的少年带点稚气却也粗噶的声音,匍一出口就像是公鸭子的叫声,难听的刺耳。
小太监下意识的微微挑了眉毛。
“那是谁?”
三个字,也是扎得他浑身不自在。
忙抬了头,一并将视力投进雨中。
再好认不过的颜色,成了此刻独一无二的存在。小太监那尖细的嗓音出口的时候,其实比着谢霖好不了多少,尖锐而清亮。
“回五殿,这不是宜妃娘娘吗?”宫里的人,问他还不如谢霖自己去想,他才来多少时日。再说了,一个娘娘谢霖会不认识?尽管她也参与了端妃的事,不过这小子不是应该比谁都清楚吗。
暗暗腹诽,还不待收了眼光,一流的粉色顺着宜妃裙角现了出来。
和她那身广绣裙的色泽截然不同,倒是和伞面相称不少。
在去细瞧,原来宜妃身后站个小姑娘,八九岁的年纪却是束了长发,规规矩矩的扎在脑后,和浮幽国历来八九岁的孩子完全不同。
咦?这不是沐家二姑娘木夕吗?
原来,谢霖问的是这孩子,根本就不是他自以为的宜妃。
谢霖心下暗动,面上一分不显。
木家那个刚和皇兄指了亲的木夕?
迎着大雨冲了出去,小太监在后先是跺脚,这主子让他拿什么去伺候?
油纸伞下,宜妃不知说了什么,不待那丫头露了容色却是自己先笑出了声。
小丫头脸色严肃,不含半点轻松,活生生一副小大人的做派。
许是宜妃自觉这丫头太过无趣,干脆也息了话头,只静静走着。
没出了园子,小童从入了宫出了殿终于说了一次的话:“娘娘不必再送。”
望望天际,还是朦胧一片。“木夕家人就在院外。”
说着话,已是自个踮起脚,想去够宜妃撑着得伞。
唔,不怪她。按说这伞给了宜妃也不是什么大事,可谁让她自幼节俭惯了,能省则省。只要是属于自个儿的,都想一并收走。
宜妃变了脸色,后面的丫头识趣儿得很,忙递过一把新伞,却不是沐夕这般的油纸伞,而是金边的绫罗伞,伞面鎏金。
小童看到那人递伞,再不客气几乎粗鲁的从宜妃手中夺了过来,一摆手顺着前路跑了出去。
侍女眼色好,赶忙止了递伞的举动顷刻撑了起来,没让这么个空挡淋了娘娘。
宜妃却是恨得咬牙切齿。
这个木家,这个木家,这个木家!她动不得。
小童哪里去管她的想法,跑步中带起发梢飞舞,粉蝶般朝着园门就要扑出。只嫌弃这伞,太过碍事耽搁了自个儿跑动的速度。
临到近前,眼看大门挨着她伸出的手指,斜刺里窜出来一人,面庞白皙,腰坠暗玉。
木夕被他档了前路,却也不急。只一站定,伞面的雨哗哗先是顺着流了下来。
在两人间又加一帘。
这人先瞧了一眼,似是想摸上沐夕临门的手,却只做到一半就将手又缩了回去。
公鸭嗓子缓缓开启,无与伦比的骄傲“我要你。”
油纸伞蓦然落地,溅起的水花湿了她的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