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个地方就连鸡拉子(知了)都很少见,因为树少,它们能生存的地方就很有限,不过这还是打消不了我们对它们的热爱。
热爱自然是热爱它们的身子,味道十足的香,油炸是对它们最好的诠释。
而这个时节也凑巧是山里油树疯长的时节,油树可以提炼出油来,这油其实和猪油、植物油比起来相差太多。
它的味道苦涩,但对于我们这些连平时一滴油都见不到的人们来说,那就是上天赐给的美味。
爷爷如果能坚持几个月,有这油也不会饿死。
在一般的地方,老年人最容易去世的时节是冬天,因为冬天冷,就容易染病,但我们这里老年人最难熬的就是春夏之交的时节。
那段时间大家都过得紧巴巴,最缺粮食的时候,除了村长、何满归以及刘郎中三家之外,其他的村民几乎都要靠树根野菜过活。
趁着夜色降临,全村人一起出动,除了自家院门那几棵老杨树外,目标就是村头那棵上千年的老杨树。
树大招风,每年这棵树上的鸡拉子都鸡满为患,除了老人,其他的不管男女老幼都齐上阵,爬到树上去抓,场面蔚为壮观。
我一直嫌这样太麻烦,而且很难抓到,因为它们会飞,于是我想了个办法。
我在家里找了很久,才找到一卷烂塑料薄膜,将薄膜洗净涂上一点油树油,在老杨树的底盘树干上围了一圈。
因为鸡拉子是要先在土里生存几年,然后才化茧成蝉,它们要从土里爬出来,然后爬到树上去完成这一蜕变。
因为我围了薄膜,它们便爬不上去,我就在下面守候,只需要将他们捡到桶里就是。
才不到一会儿,那水桶已经有大半桶了,村里人看着都眼红,村长这时候走了过来。
“成龙啊,你这样做可是断根啊,这以后就没鸡拉子了。”
“村长你放心,我不会赶尽杀绝的,我会放一些走,而且只是这棵树而已嘛,大家院子里不都有树吗,不可能抓完的。”我不在意的说道。
这时候大家都下树,每个人的成果也就十几二十只,而我大半桶,至少也得上千只吧,关键我这还是幼虫,幼虫是最美味的。
村长和村民们直勾勾的望着我的桶,看样子是不想我就这么轻松带走了。
最后我忍痛割爱,分出一半,让他们自己均匀分了,这样我才逃之夭夭。
回到家里,母亲见我抓回来这么多鸡拉子,不由喜形于色,忙抓了一把洗干净放锅里,香味一下子就出来了。
吃完炸鸡拉子之后,我和母亲将剩下的全都用线穿起来,然后挂在了门前屋檐上,等它们自然风干,可以放很久。
这东西也算肉食,营养还比猪肉等肉食丰富,因为听专家说它含有丰富的蛋白质,蛋白质是不是鸡蛋里的蛋白,这曾经是一个困惑了我很久的问题。
干完之后,我便倒头大睡,而母亲将一盘鸡拉子放在了爷爷和父亲的画像前,用来祭奠他们。
“望哥,龙儿现在长大了,有出息了,你们就不用担心了,希望你们在那边过的好一些。”母亲自言自语的说道。
微弱的煤油灯下,闪烁照耀着母亲的容颜,容颜下是不老的美丽。
母亲的身世我一直不得而知,她只是说自己是江南人,家里普通,父母是教书育人的教师。
被鸡拉子吵醒,我顾不上吃饭,直接去地里查探情况,一路上哼歌唱曲,很是惬意,这在以前根本是无法想象的事情。
走到地里,咋一看庄稼长高了不少,这让我很是欣喜,不过仔细一想,这不对啊,一晚上就能长这么高,不可能吧。
我仔细查探了一下庄稼,结果让我暴怒,竟然有人将庄稼给拔断了,就如同拔苗助长一般。
我连忙仔细查探,一亩多地有将近一半的苗子都毁了,只要日过三竿,这些苗子全都要枯萎,这让我心寒无比。
愤怒已经不能形容我的心情,心寒才能形容,我对这个村子里的人甚至产生了一种失望的感觉。
我在地里站了足足有一个钟头,母亲来叫我吃饭,发现我神色不对。
她走进地里,问道:“怎么了,苗子又出事了吗?”
我喃喃道:“嗯,被人拔了一半。”
“什么?”
母亲急忙查看,良久她才停止下来,脸色异常的难看,她不由说道:“真的是祸害人啊,没见人能赶出这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我要去找他算账。”
“找谁?”
“除了何满归,还能有谁!”
我手里紧紧拽着锄头,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母亲在后面追赶我,叫我不要干傻事。
何满归一家此时正在家里吃饭,那小崽子拽着奶瓶吃的那叫一个欢快,我看到翠花抱着他,心里想杀掉他们一家的想法也被驱散了。
“何满归你给劳资出来!”
最先出来的是何满归媳妇王芳,这就是一个泼妇,远近闻名,很多人都怕她,她撒起泼来真的是惊天地泣鬼神。
她端着一碗玉米糊糊,嘴里还包着一口,望着我瞪眼道:“你吼啥子吼?”
她边说糊糊边从嘴角流出,她还不忘添回去,让我一阵恶心。
“我找何满归,让他出来,敢作敢当,难道当缩头乌龟吗。”
何胖子走了出来,望着我拽着锄头十分忌惮,他说道:“现在我们两家井水不犯河水,你又来闹什么闹?”
“你这话说的我又想揍你了。”
“你想干嘛,这可是我家。”何胖子退后一步说道。
“恶狗咬人。”我望着他说道,“你爹就是个软蛋,敢做不敢认。”
何满归终于出来了,穿着一件大褂,脚底是一双布鞋,望着我,眼神游离。
良久他才开口道:“你这是又来闹啥呢?”
“我闹啥,我还想问你呢,把我地里的苗全拔了,只有你这样的畜生才干得出来吧。”
“你说话注意点。”
“畜生、畜生,人在做天在看,小心被雷劈!”我情绪十分激动,也不管什么话,只管将一肚子的怒火发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