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伊}
我看远处慢慢泛出橙色,大概是天亮了,这酒越喝越淡,快喝不出味来,也感觉不到头痛,我试着站起来,晕晕乎乎的撞到柜子上,苦笑自己两声,干脆就地坐着。
“小主!”秋瓷撞开门,“小主你这是何苦呢。”
“道是始乱终弃最无情......”我抑制不住眼泪,说着说着还是哭了。
“小主,别难过了,伤了自己的身子,三天后的晚会怎么办?”伊妍走过来,陪秋瓷两人一起跪着。
墙上挂着他在文公那时画的画,有的画的我,有的画的我们,画里的女孩半遮着脸,似是娇羞,似是畏惧。现在看来,应该满是嗔怒和愤恨。
“秋瓷,我问你,”我放下酒杯,试着浮床站起来,“如果你被人背叛,你第一反应是什么?”“小主.....还是先帮您醒酒吧。”她起身要扶我。
“跪着!”我冲她吼道。
“我......我会远离他,从此形同陌路,生死无关。”她好像被吓到,低着头颤抖的说话。
“是嘛”,我笑了一下,“你是个善良的女孩。”我说,“但善良的人总是受伤,而且,我并不善良。”我理了理头发,铜镜里的那个女人看起来狼狈不堪。
“我要让他知道,被刺痛的滋味是怎么样的。”我把酒杯丢出窗外。“东郊,我会给你一个你想要的我。”
{我}
方才凌卿离去,我和他谈了谈明日东郊的事情,他告诉我阿爹特意支开众臣,让我有足够的时间把话说完。我松了口气,洗漱结束后躺在床榻。
“依雪。”我叫她。
她可能累坏了,手撑着头忽的被吓醒,正坐回话,“郎君。”她说。
“你究竟是谁?”我问她。
“依雪不明白郎君这话的意思。”
“从星宫盗走碎页的那个晚上开始,我就感觉你不像一般的丫鬟。依仟思想单纯,但身手不敢妄猜;你能看懂碎页上的文字,遇事冷静不慌张,知道察言观色,绝不是可以随意打发的丫鬟。”我翻了个身面朝她,“你究竟是谁?”
“依雪不想说。”她说,“皇上把我和依仟赠给郎君,依雪只想侍奉郎君左右;不论郎君以后如何,有无加冕为君,是否能成为皇储,这和依雪的忠心没关系。我心中只有郎君,我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郎君。”她看着我。
我没有多问。闭眼准备睡了。
“明日东郊,记得早些叫醒我。”我说。
“是。”她答应。
“噫~姐姐真可以。”依仟从暗处走出来。
“你这蛾子,怎么躲在后面偷听。”她红着脸,追着依仟打。
“我早想出来了,谁叫姐姐说的这么动情,我不忍心打断只能憋着。”依仟边笑边跑。
我被眼前的情景感染,暂时忘了梦伊,总算能睡着。
第二日
“东郊这儿的天气不比当年了,”母后走在前面,我和其他几个王爷跟在身后,“六年前,这儿是皇室节庆必来的地方。那时候,过腰的碧草广的看不到边,纵使是千里马也要跑到气喘。”她停在一块岩台前,看着远处嫩绿色刚出芽的新草地。
“如今也是有复苏之势呢。”阿爹应和到。
“太慢了,太慢了,从朕坐上这个位置到现在。”她过来拉住我的手接着往前走,“这地方埋了太多冤魂,长不出草是应该的。纵使奴才们再努力,逆天时而为也不可能。”
“皇上,今日带众皇子和公主们外出游玩,切莫伤了兴致,皇上不如去些助兴的地方,比这败兴之所好得多。”郑卿说道。
“郑卿所言甚好啊皇上,太子刚从异国归来,还没好好看看这儿呢。”阿爹在一旁助攻。
“那好,”母后稍稍带笑,“那就带着众皇子去看看届时办晚会的地方。”说罢便一人走在前面,阿爹和郑卿紧紧跟着。
“依雪。”我叫她。
“郎君。”
“这次出行,所有的皇子都来了吗?”
她乔装望远看了看,说:“是都来了。”
“都有谁?”我问。
她反手指向身后的白马:“那是二皇子,名叫文渊,学富五车,天资聪慧,可惜体质天生虚寒,不能运动,也不能情绪高起低伏,不然会有危险。”她说。
“三王爷我们之前见过,”她看向前,“三王爷不是皇上的子嗣,是先帝和嫣妃所生,后来嫣妃死于六年前的大火,皇上看这孩子成了孤儿,又生性讨喜,便留作子嗣。从小溺爱,把他惯的跋扈横行。”
“四王爷是个武才,却天真无比,没有防人之心。”她说,“郎君尚未回来时,宫中也发生过刺杀,刺客竟是四王爷养的门客,说是门客不够恰当,”她顿了顿,“应当说是养的妾侍,不,贱婢。”
“四弟难道好美色?”
“是的,四王爷爱美人到了无可自拔的地步,夜夜笙歌,随性时还会临幸宫女......”她忽的握紧了衣襟,“当时我险些就......”
“你以后是我的妾侍,没人能动你。”我说。
“谢郎君恩宠。”
“如此说来,二弟才思敏捷却体质柔弱,四弟武艺高强但醉心美色,除了三弟,其他两个都有明显的弱点可以针对。”我说。
“是的,郎君在四人中最大,是嫡长子,又和领国文公的公主有过婚约,郎君若成了君主,不光名正言顺,还可让我们与文公交好良久,不用担心战事。理应是皇储的最有人选。”她说。
“这个地方还有太多事情我不知道,”我说,“贸然以嫡长子身份胁要皇储必定无人信服。这件事还需要从长计议,关键是,要和母后说清楚星官的事。”
“郎君说的是。”她说。
“哎呀,是公主来了,快来,让朕看看你。”母后突然说到。
我顺着声音看去,是梦伊带着丫鬟和妾侍来了。
“文喻,叩见皇上。”她作揖。
“快起来,”她双手扶起梦伊,“这几天在藏书阁,累坏了吧。”
“臣妾身为公主,掌握宫中细则,框树自身,以为宫中标准,这都是本分。谢皇上关心。”
“好一个框树自身以为标准,随朕走走,朕想跟你聊聊。”母后笑着拉着她,她回头看向我这边,微微一笑。
却不知缘何,总有种心痛不能言表。
“郎君,”依雪看着我,“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赶快告诉皇上真相,这对公主也好。”
我点点头,骑马继续跟着。
“大哥,大哥!”
我寻声望去,一个孔武有力的后生策马往此飞奔,一手持缰,一手抓着似是什么猎物。
“大哥,大哥!”他到我马前停下,“久闻大哥威名,在邻国文公手下辅政六年,平内乱,驱蛮夷,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啊。”
“四弟。”我想了一会,“四弟谬赞。倒是四弟,看着雁的伤口微小却深,想必是四弟一箭夺其性命,如此精准的箭术,放在当今皇城内的御林军中,也无人能及啊。”我说。
“大哥,你说的太复杂了,我听不懂,”他憨憨一笑,“我就觉得我射箭挺准,第一次见你手里不能空着,就去猎了一只大雁,大哥你收下吧。”他把那雁子往我手里一塞,“我去找母后了,大哥,我们择日再叙。”说罢又转头,飞也似的没了影。
“实在难以想象,”我看着他跑远的背影,“这样看起来憨厚的人竟然沉溺美色,醉死温柔乡。”
“所谓,人不可貌相啊,长兄。”
我一怔,原来是文渊骑马追上来了。
“二弟。”我说。
“长兄,”他微微抬手,“今日能和长兄一道出游,文渊心感激动,可碍于这副将死的破皮囊,无法和长兄相拥。”他眼里好像闪了闪泪花。
“二弟无妨,无妨,”我赶快安慰,“我可以找一日去你府上做客,焚酒煮茶,畅谈诗书嘛。”
“太好了。”他忽的来了精神,“要不就今夜酉时吧,我到时在府上恭迎长兄到来。我们可以一同聊聊国家,聊聊民生。”
“好,就这么说定了。”我只能应和。言罢,他缓缓策马到我前面去了。
“郎君似是认了一个不好对付的弟弟呢。”依雪在马上掩嘴偷笑。
“还有闲心笑,”我也苦笑一下,“我们赶快追上母后,希望阿爹说的机会不会很慢到来。”
“是。”依雪说。
{梦伊}
“朕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是皇后了。”皇上说。
我没反应过来,就问:“文喻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皇儿从文公手里出逃回国,还带回来了你。”她转过头看着我,似是轻蔑的一笑,我继续低着头,“你是文公的女儿,不是本国的人,按历朝的规矩,你最多是个昭和。”
她拉着我继续往前走,边走边说:“但你是皇儿的女人,我爱我儿子,他护着谁,我就护着谁。宫里不止你一个人喜欢他。不论这种感情是单纯的利益,单纯的生存,还是像你一样,真心为他。”她停下来,看着我,“你是哪一种?”
我脑海里突然像翻书一样闪现出那些片段,那个女人,那声郎君,月亮,摔碎的酒壶,无数破碎的记忆。
“我想活下去,皇上。”我说。
“你是个正常人,”她笑了笑,这次笑的很好看,“可惜不是个好人。”
“我知道这儿处处是陷阱,是算计,父亲自我幼时便告诉我活着才是最重要的。我不想让父亲一个人。”我说。
“皇储之争,必要兵戎相见。”她说,“即使你不爱他,为了活下去,”她拉住我的手,“陪着他,保证他不受伤,直到登王。”
“我会的皇上,为了在这儿宫里能够安详的老去,我会的。”我跪下作揖。
“那我就放心了,”她脸上的阴云渐渐散开,“千万别让他知道。”
“是,皇上。”我说。
“生存和爱情,有时候就如同鱼和熊掌一样。”她说,“自作打算。”说罢,和着阿爹一个人继续往前走。
我目送她远去,眼泪像断线的项链奔涌而出。
“小主.....”秋瓷上来扶着我,“小主,别哭了.....”
“谁在乎那皇后.....谁在乎能不能活着.......谁在乎谁是皇帝......能不能有点出息.....”
“小主,你还是走不出来啊。”秋瓷皱着眉头。
“秋瓷......好难......忘记,真的好难.......”
她抱着我,我就这么哭,天近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