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朽木的稚语，万知子放声大笑：“哈哈，好，好一个烟火气的修行者。那你可得好好修行，争取早日成为一名修行者”
听着万知子无心之语，朽木脸色变得阴晴不定，他放下手中的碗，看着碗内还剩的小半的饭食，一点胃口也没有。
没有胃口，对于朽木来说曾经是个奢侈的毛病，他总听阿爷说，进了军营后总听那些官老爷说。
他总在想，平日得吃多饱，在心里有事的时候才能忧愁地吃不下饭?
现在他亲身体验到了，往日里见到地上有一块肉都恨不得捡起来吃掉，连擦都不带擦，今天面前放了大盘的鳝段却没有丝毫进食的欲望。
陈不留那抑扬顿挫的口吻始终在自己脑海中盘旋不去：资质，下下等，泥丸宫无丸，不适宜修行。
朽木叹了口气，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万知子问道：“师叔，泥丸宫是那？”
竹筷夹着肥美的鳝段在空中一顿，随即万知子将鳝段塞进了口中，爆炒后的鳝段口感略脆，但咀嚼之后，肉质便在口中化开，端是无上美味。
将食物咽下之后，万知子手指一翻，用竹筷竹节较粗不宜夹食的一端朝着朽木眉心轻轻一点:“这便是泥丸宫。”
“有何用处？”
鳝段冷了之后极腥，万知子有些可惜地看了看鳝段，短时间内看来是吃不成了。
他放下手中竹筷，抹了抹嘴说道：“你可知人为何想走就能走，想看就能看，想哭就能哭，想笑就能笑？”
朽木皱了皱眉，不知万知子为何这般问自己，他想了想回答道：“自然是心里想着，就能做到。”
“心想事成?!这回答不错，但让我们人产生想法甚至支配行动的可不是心，而是这里！”万知子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
朽木学着万知子的样子也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不明所以地问道：“这里？这里有什么？”
“这里是另外一颗‘心’，一颗能够让我们琢磨，让我们产生想法，让我们行动的‘心’。我叫它——脑。
脑让你的想法在你自己的身体上得到完整的实现，而泥丸宫则是修行者必不可少的脑。
从修行初始，修行者体内便产生一种能够让自己强大的力量，修行者称之为灵力。
泥丸宫则是控制灵力，让灵力按照修行者想法行进，这便有了各种各样的招数。”
万知子一说完，便拿起桌上的筷子夹起一口鳝段吃了起来，还好，将凉未凉还能入口。
想着万知子的话，朽木起身刷了锅，烧起水来。
待水了开了之后，他找来一只破旧可用的茶壶和几只茶杯，将水灌入茶壶，倒上两杯，一杯放在万知子面前问道：“那泥丸宫无丸会怎么样？”
听到朽木的问题，万知子轻笑了一声，仿佛这是一个可笑的问题，他答道：“你若没有脑子会怎么样?”
朽木摇了摇头，他无法想象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毕竟他的脑子一直都在，从来都没有离开。
“你已经见过铜钱了，没有脑，就如同傀儡。
泥丸宫无丸，虽可修行，但意义不大。
想必这便是归名录对你的评语了？”万知子吃完最后一片鳝段，满意地放下竹筷。
原本还沉溺在失落中的朽木，听到万知子的问话，一下显得慌张起来：“你怎么知道？”
话一问出口，朽木便后悔了，如此明显且有针对性的提问，除了关于自己还能是谁呢。
万知子端起茶杯，轻描淡写地说道：“其实修行，不只是修炼灵力一种途径。”
朽木看着万知子端起茶杯，举止温文地清着口，一点也不想他杀人的样子，眼神中也丝毫没有那股子冷意。
半响过后，万知子放下茶杯，见朽木眼神渴切却不急躁的模样，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说道：“记得古书上曾说过，修行分内外。
内则炼灵，外则炼力，这也是今日灵力一词的来源。
在古时，炼内为灵修，炼外则是体修，内外兼修才能称之为修行者
只是炼力过于辛苦，甚至可以说是折磨，而且起步要比炼灵慢上许多。
渐渐地，炼力也逐渐被如今的修行者们刻意遗忘了。
到如今，只有少数的苦行僧还坚持着修炼自己的身体，甚至还听说出现过一力降十会的强者。”
说到这，万知子停了下来，看着朽木问道：“你怕不怕苦？”
朽木点了点头说道：“怕，可我更怕死。”
朽木不想再为填饱一餐肚子，在荒原上疲于奔命，也不想在为了活下来而绞尽脑汁。
天下谁人不怕苦，但朽木身边的人因自己而死，他不想过去再次发生。
听到朽木的回到，万知子嘴角弯成了一道弧度，他从乾坤袋中拿出一本旧的发黄的古籍以及一页纸。
朽木探头一看，又难为情地缩回头来说道：“我不识字。”
万知子看着面色通红的朽木，不由好奇地问道：“我很想知道师兄为什么会收你为徒。”
一天之内，同样的问题被人问了两遍，朽木很是无语，他很想告诉众人，万灵子那老道士不仅没有收自己为徒，而且还被枯骨女拨了皮。
但抬头看见万知子，想起在山岭拦腰处，他杀人不眨呀的模样，朽木心中的想法又偃旗息鼓了。
见朽木只是低着头不回答，万知子敲了敲桌面说道：“明日我便叫寿元子过来教你识字，我每旬也会过来为你答疑解惑，顺便收取份例。”
“份例？”朽木不明所以地问道。
万知子用一种白痴的眼神看着他问道：“你该不是以为，可以在我这火叶山白吃白住吧？”
朽木心想这不是长生观内么？如何又能是你的？他不置信地问道：“你的？”
万知子点点头说道“没错，这火叶山正是我所管辖。”
听到留在此地还要缴纳份例，朽木不由火起地站起身来：“那陈不留为何还收取孝敬？”
“若没有那些孝敬，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在这里和我说话么？”万知子懒洋洋地回答道
朽木赌气地坐回木凳上道：“我没钱。”
“长生观内，俗钱无用，你只需每日用小云雨诀为火叶浇水，并趁着朝露未干时采集火叶即可，每旬所需缴纳的份例是火叶二十两，看你年弱，且初来乍到，份例减半，半年之后再回复常例。”
朽木继续赌气说道：“我不会小云雨诀。”
万知子拿起桌上的白纸抖了抖道：“都写着呢。”
“不是说我不能炼灵，没有灵力如何施展小云雨诀？”朽木眼睛一转，继续狡辩着。
“不要找借口，我只说你不宜，没说不能。小云雨诀不过是观内童子们的入门口诀，简单易行。如今你既在此为樵夫，便要勤勉些，不然就算你入了归名录我也能将你赶下山去。”
听出了万知子的认真，朽木不由得缩了缩肩膀，心想这些修行者真是一点玩笑都开不起。
说完，万知子便要起身离去，刚走到小棚外，万知子就回头问道：“今日，是你在飞舟上看我吧？”
逆光之下，万知子原本文气的脸显得阴郁嗜血，想起在飞舟上看的一幕幕，朽木吓得脸色煞白道：“我没看见你和你师兄。”
万知子往回走了一步，眼神中充斥了些许玩味：“你怎么知道我是和我师兄在一起？”
朽木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他紧闭双唇，几欲瘫软在地，他似乎已经可以预想到万知子下一秒就会杀了自己。
万知子停下了脚步，一脸促狭地看着朽木说道：“你放心，我不会杀你，我杀人求财，而你什么都没有。”
听到万知子不杀自己，朽木这才仿佛找回了力气。
见万知子一味地戏耍自己为乐，少年人独有的不服气不由得涌了上来喊道：“你不怕我去告你？”
万知子懒洋洋地摊了摊手道：“告？你向谁去告？你以为今日只有你看见我杀人了么？”
听到万知子的问话，朽木的心突然地狂跳起来，难道他还发现了枯骨女？
“弱肉强食本就是修行界的法则，不仅你看见了，上面那些半死不活的老头也看见。
之所以不管，是修行的资源就那么多，给谁都是给，不如给一个杀伐果断的人。”
听到此处，朽木悬起的心这才落了下来。见万知子要走，朽木不由得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阳光下，万知子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我不知道，我只是有这种感觉，于是诈了一下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