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猎猎,席卷着来自西方的寒意,掠过这片巨大的原始森林。
“大人。”一个被黑色衣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的人,向着悬崖顶端的浅紫色衣衫的……蒙面女孩……深深一拜。
看身形,不过是一个七八岁的孩童。
而黑衣人的目光之中,竟然有敬畏、恐惧。蒙面女孩一头青丝在风中飘摇,张牙舞爪,就那么披散开来,连发带也没有一条。略微宽大的浅紫色衣衫,更是衬的女孩身材纤细瘦小。
“嗯?”一个淡淡的音节,从女孩喉咙里发出,没有女孩应有的软糯香甜,带着沙哑。
黑衣人的头又低下去了一分,只是他自己似乎并未察觉。在这个尚未及鬓的女孩面前,一切的语言都是苍白的。
即使朝夕相对,却没有几个人敢于靠近她,敢于挑战她的地位。
为何害怕?一个十二岁的少女,却如同七八岁的稚童的模样。
为何害怕?因为知晓七年前,这里还荒无人烟,如今却如同一个地下帝国。
为何害怕?因为所有人都不了解的神秘。除了名字,除了模样,除了年龄,一无所知。
不曾有人打败她,与她交手过之人,甚至不记得她的出招方式,仿佛记忆被抹去。那是一种,他们理解不了的诡异力量。
人总是害怕神秘的东西,因为不了解,太多的未知让人心生恐惧。
“启禀大人,林先生请您去骨殿,说是有要事相商。”,黑衣人安分的低着头,连眼珠子都不敢动一下,只死死地盯着脚尖。
“嗯,知道了。”少女淡淡开口。黑衣人松了一口气,正要离开,猛地察觉到一股冷意逼近。
浅紫色烟丝聚拢,女孩出现在黑衣人怀中。一瞬间,黑衣人汗毛竖起,一动也不敢动。
“你,很怕我么?”少女的还不到黑衣人的胸口,抬起头看向黑衣人的双眼,眼中带着无辜与迷茫,似无知稚子。
黑衣人很想后退,可是他不敢。没有勇气去尝试,抗拒的下场。太过神秘,总让人心慌。
怕不怕?当然怕。在这深山之中,最可怕的不是野兽,而是这个双眼无时无刻不露出无辜与迷茫的少女。只是……这些话如何能说出口?
“回禀大人,属下……不敢!”
少女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黑衣人的双眼:“你,很怕我。”
不是疑问句,是肯定。
黑衣人目光低垂,即使蒙面女孩几乎与他贴身而立,也不敢看蒙面女孩一眼,眼珠紧紧盯着自己的衣襟。
蒙面女孩的话,崩断了黑衣人大脑中紧绷的弦。
“噗通”
黑衣人退后两步,跪在地上,头伏在地上不敢动弹:“大人恕罪!”旁的话,竟是一句也不曾多说。
“怕我就怕我,为何不说?”蒙面少女不再看黑衣人,只低头把玩着垂落胸口的发丝。
黑衣人想起流光殿的圣言——与鸢白大人相处,最好的姿态是跪在她的面前。
不是卑微,而是臣服,面对未知的恐惧,足以将一个人压垮。而这个形似孩童的少女,太过神秘。
蒙面女孩,不,应该说少女,她歪着头,看了黑衣人许久,只是黑衣人却始终不曾答话。
蒙面少女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声“无趣”便走向森林深处。
茂密的森林吞没了蒙面少女小小的身影,黑衣人这才瘫软下来,浑身被汗水湿透,寒冷的冷风一吹,黑衣人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要不是打赌输了,老子才不来给这位姑奶奶传话!这减寿十年的差事,老子再也不干了!”黑衣人低声抱怨了几句,施展轻功离开悬崖。
悬崖上,冷风依旧。
骨殿并不像它的名字,从外面看,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山洞。蒙面少女的身影,消失在黑暗的洞口。走到山壁旁,蒙面少女按照一定的规律扭动一个凸起的石头,对面山壁出现一道石门,闷声轰鸣。
少女走进石门之后,石门自动关闭。
石门之内,是一条长长的甬道。蒙面少女从袖中掏出一个火折子,借着微弱的光亮前行。大约行了一柱香的时间,前方透出光亮。
一个转角之后,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个大厅。大厅里铺着地毯,正前方的山壁前,有一个一丈高台,高台上的虎皮大椅前站立着一个人,那人背对蒙面少女,有些佝偻的脊背,花白的头发。高台两侧,整齐地排列着两排椅子。
蒙面少女走到大厅正中央,抬头看高台上的身影,一言不发。
听到脚步声,那人转身。一张平凡的脸上,带着朴实坚毅,仿佛只是一个老实巴交的百姓。
蒙面少女摘去脸上的白色纱巾,声音中沙哑不再:“林家伯伯。”
少女的脸很稚嫩,看着也就七八岁的模样。眼睛很大,很清澈,黑瞳晶亮。若是不知底细,只会以为是一个讨人喜欢的七八岁小姑娘,软软糯糯,乖巧可爱。
林桓打量着少女,眼中有疼爱、怜惜,更有复杂。七年不见,当初那个只有他大腿高的奶娃娃,如今也长大了些。
只是,这身量未免太小了些?分明是十二岁的少女,看着却是七八岁的孩童。
林桓笑着招呼道:“不曾想一转眼七年过去,我们鸢白都十二岁了,时间过得真快。”
林桓还记得,七年前他带着尚是无知稚子的鸢白,来到这一片杳无人烟的密林,小小的鸢白紧紧地抓着自己的手。
来的时候,是他和鸢白。三天之后的清晨,最后看了一眼尚在熟睡之中的小奶娃娃,毅然离去。
也不知晓自己离去之后,小小的孩子如何在这杳无人迹的茂密丛林生存下来。当时他不忍心,违背主子的意思,留下了三天的干粮。
七年之后的今天,林桓又一次来了。他看到的,是隐藏在深山中的暗黑帝国。
没有华美的建筑,只有一个个仿佛寻常的山洞;没有山珍海味,只有野菜可以充饥,粮食都要下山采购;这是一个隐藏起来的国度。
这七年的时间,鸢白到底经历了什么?林桓不知道。
林桓从回忆之中回过神来,自己已经站在鸢白的面前,如今的鸢白,已经到了他的胸口。鸢白,长大了。
林桓伸出双手,抱住扑过来的鸢白。虽然已经十二岁,可是鸢白却瘦小如七八岁的孩童。
“鸢白,这些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何这般瘦小?”林桓话中有关心。
“林家伯伯不用担心,我没事。”鸢白埋在林桓怀里的脸上,带着浅淡的笑容。
这个被迫成长的少女,太过让人心疼。
“林家伯伯这次来,是要带我出山吗?”鸢白的声音闷闷的,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情绪。
林桓暗叹一声,松开鸢白。
看着鸢白的双眼,林桓正色道:“鸢白,你也猜到了林伯伯此次来此的目的。不错,林伯伯此次要带你出山。如今……殿下需要你。”
鸢白听到林桓的话,挺直了腰杆,眼中有些无辜,有些迷茫:“林家伯伯,我这藏起来的利刃,终于要出鞘了吗?”
鸢白长相稚嫩,一脸的迷茫无辜,让人看了,忍不住想要疼爱到骨子里去。
“鸢白,殿下让你去昭阳卫家小女身边,陪她进宫。”林桓严肃的向着慕青嘱咐。
鸢白恢复了最初的平静,身上有一股缥缈不定的气质,声音沙哑:“我知道了。”
昭阳卫家啊,当初在昭阳许家的那段日子,她似乎见过那个卫家的小女——卫清涟。
“行了,你下去安排一下,明日一早随我下山。”林桓转身背对鸢白。
她,到底还是个孩子,一个无辜的孩子。只是,殿下他……也不过一个孩子而已。他们两个都一样,被迫成长,在原本天真无邪的年纪,承受与之不符的沉重。
鸢白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安静的离开。待出了骨殿,鸢白依旧是那个戴着面纱,露出无辜迷茫的双眼的鸢白大人。
望着远远的山顶,寒风还在肆虐。鸢白的眼中露出一抹沧桑,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已经十二年了啊。
山头的另一边,有另一个山洞。
鸢白漫步而进。这里,是血殿。
“鸢白你个死丫头片子!你是不是要扔下我一个人走了?”还未走进大厅,一个铁质茶壶滚落在鸢白脚边。
鸢白黑着一张脸,走进大厅:“流岚,你是不是皮痒了?正好我万蛇窟的同伴缺少玩具!”
大厅的空地上,坐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莫流岚。
一提到万蛇窟,莫流岚瞬间炸毛:“你还好意思说?我不就是偷偷溜下山玩了几天吗?你这死丫头居然把我扔在万蛇窟一个月?!我又不是你,你知不知道我这一个月待的多痛苦?好了,现在我出来了,你又要丢下我一个人下山?!!”
“流岚,我不在的日子,这里就交给你了。”鸢白也不理会莫流岚的炸毛,只是交待得郑重。“如今这江湖上,看我流光殿不顺眼的,可大有人在。”
说到这些,莫流岚也正色起来:“你放心,我一定守护好我们的家。”说着,莫流岚欲言又止。
“怎么,还有什么事?”鸢白问。
莫流岚附在鸢白耳朵上细声道:“如果受了委屈,记得回来。你是流光殿的殿主,我们未必就怕了朝廷。”
鸢白脸色一沉:“莫流岚,我跟你说过,我与他只是合作关系,他如何能让我受委屈?”
“可是若凭借如今流光殿的力量,一样能达到你的目的!”莫流岚有些激动,说话的声音也不由得大了起来。
“可是若是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流光殿!”鸢白一甩衣袖,毫不示弱地看着莫流岚。“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是他送来!”
“鸢白,别给自己找借口了好吗?当初即使没有他,你也能脱险的对不对?”莫流岚突然软了声音。
“若你要这么说,我也给你透个底。我知道我必须去他的身边,帮助他,与他一起报仇。不要问我为什么,因为我也不知道。”鸢白声音沙哑。“你是知道我的。有的时候,我身不由己。按照正确的方向去走,听从内心的指引。”
“鸢白,我是真的想不明白,为何你要去他的身边。分明……”
“你别说了,因为我也不知道。按照内心的指引走下去,总会见到结果的。”鸢白说完,转身离去。
“对了,吩咐下面的人,安分点儿,林家伯伯不知道这里是流光岭,更不知晓这是我们的流光殿。”鸢白的声音如同烟丝,飘入莫流岚耳中。
“我们……的……”莫流岚嘴角带起一丝笑意。
“十八卫我会留下一部分镇守万蛇窟,若是有事,便去万蛇窟找安琪。”鸢白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徒留声音传入莫流岚耳中,一点儿不曾外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