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字好重的煞气。”天阳抿了一口桃花酿,皱眉道。
百里飞雪摇头,“我的姐姐,是天底下对我最好的人。”
“记得小时候,越州三年大灾,寸草不生,饿殍满地。我爹和我娘都饿死了,只有我的姐姐,咬着牙,挺着她瘦骨嶙峋的脊梁,开始一步一步地领着年幼的我,往中州逃难,到后来,我们两人的鞋子磨烂了,我饿的走不动路,姐姐就赤着脚背着我,再到后来,姐姐的双脚磨烂了,隐约可以看到那混着肮脏泥土和烂草的筋与肉,但姐姐还是没有放弃我。我也不知怎地,对那段日子的记忆特别深刻,我记得姐姐温柔的对我说‘不怕,妹妹,有我在呢,等我们到了中州,就吃白白的大米饭,吃香喷喷的烤红薯,吃油滋滋的炖鸡腿。’”
百里飞雪说到这,目光向着远方,嘴角露出一个莫名的笑容,那是一个怎样的笑容啊?蕴含着追忆?向往?痛楚?心酸?无奈?不是!统统都不是!
或者?统统都是!
一对相依为命、孤苦伶仃的姐妹在这冰冷无情的世间绝望挣扎着求生,究竟是什么样的情感驱使着百里飞血不向命运低头,不向死亡屈服?
天阳震撼,无法说出一句话,一个字。
“但我却看到,姐姐咽了一口口水,她的脸颊已经浮肿的快要失去了原来好看的脸,脸色带着灰败,脚上的肉已经快要腐烂。”
“一路上有不少人打我们姐妹俩的主意,但那时候……”百里飞雪一顿。
“我的姐姐却是如疯了一般的保护着我,拿着手中的木棍,疯了一般打退那些坏人,那些人看到我姐姐以命相搏的模样,一个个心生惧意,全都跑了。我的姐姐将那些人赶跑后,再也支撑不住,坐在地上,第一件事便是爬过来看我有没有事。”
“对我来说,那是我这一辈子感到最心安的时候,仿佛有姐姐在,我便天不怕地不怕了。但对外人来说,她却就像是一个长满了刺的刺猬,刺伤别人的同时,也刺伤了自己。”
“终于,我们到了中州,”百里飞雪凄然一笑,眼角有泪划过,轻轻摇着头,嘴角浮出几分嘲讽。
“可是,大灾之下,焉有完卵?昔日的中州,也不过只是比越州好上几分罢了。”
“姐姐走不动了,她蹒跚着,蹒跚着,挪到了一处大户人家的门口,抚摸着我的头,‘妹妹,这户人家一定不会同时留下我们两个,若是有选择,姐姐也舍不得你,可是……’,姐姐将我放在门前,用尽力气,狠狠敲了几下门,然后,流着泪用仅剩的力气离开了。”
“之后,那户人家收养了我,直到我被师父尘霜大师看中,来到了道真派。这些年,我一直在找我的姐姐,但始终寻找不到。”
“所以,这一次,有你姐姐的消息了?”天阳问道。
“是的,据门内人所说,有人在荒州找到了我姐姐的线索。”
“荒州?”
“怎么?”
“没什么,若是你去找你姐姐的话,我陪你一同前往。”
百里飞雪拭去泪水,“谢谢,不过那门人传过来的讯息只是寥寥几句,具体只能等他回来详细描述后,才能去荒州搜寻我姐姐的下落。”
“好,我等你的消息。”
……
天阳回到道真派后,向沈正一和孟尊详细禀告青竹大会上所发生的事情后,便一心等待百里飞雪的消息。此去荒州,不仅可以帮助百里飞雪寻找她的姐姐,自己也可以回到楼兰去看看陆镇邦,若是有可能,天阳更想趁此机会将陆镇邦接入中州,再不理会楼兰那些是是非非。
又过了大半个月,天阳已经等的焦急难耐,可是还不见百里飞雪的动静。思忖许久,正打算去找百里飞雪问个清楚,刚一出门,却见百里飞雪御剑向自己所处的方向而来。
甫一落地,天阳便迎了上来,“你怎么瘦了?”眼前的百里飞雪虽然风姿依旧,但眉目中却难掩焦虑忧思,整个人更是瘦了一圈。
百里飞雪摇摇头表示无妨,只是带来一个令天阳震惊的消息,“那个传来消息的弟子死了!”
恍如晴空一个霹雳,天阳吃惊的问道:“发生了什么?”
“数天前有人路过荒州,却发现那个传出消息的弟子已经死在荒野多时。刚才,那人将死去弟子的尸体带了回来。现在门内想让我着手处理此事,顺便也能探查一下我姐姐的下落。”
“我们这就出发吧。”
“好,”天阳正打算御剑,脚步突然一顿,“你等我片刻,我去向师父道个别。”
“好,我在殿外等你。”
大苍峰,玉华殿内,沈正一正侧卧在蒲团上喝着酒,看着浸染了许久岁月的墙壁上的壁画,想着久远前那些埋藏在记忆中的事情,微凉的山风吹拂,带来一阵脚步声,虽然不快,但很稳健。沈正一没有回头,只是平静说道:“要走了?”
天阳点点头。
“什么时候回来?”
“也许一年半载吧。”
沈正没有说话,将酒壶往地上一杵,略显肮脏的手在衣服上抹了抹,随即从怀里掏出一块青色通透玉片,抛给了天阳。
“这是?”天阳疑惑问道。
“五灵龟甲,天下神刃不可伤,不过这玉片只是其上的一小块,将其放在胸口处,这普天之下便难有能杀你之人。”
天阳身子一震,心中涌出一丝温暖之意,珍重的将玉片放入怀中胸口的位置,深深行礼。
天阳殊不知,若被外界得知,沈正一将五灵龟甲的一块甲片给天阳这个道真派内的普通弟子,必然会掀起滔天巨浪。因为这五灵龟甲乃是道真派的镇派之宝之一,拥有这九州、这天下、这世间、最强的防御之力!
“对了,为师还有一套神通传与你,道真派三大道术之一,四极剑象。”
沈正一随手从胸前掏出一枚油乎乎的玉简,抛给了天阳,“路上好生参悟,记住,元境之内尽量不要施展此术,否则会有生命危险,不过练成之后,这会是你的一张杀手锏。”
天阳接过玉简,再次重重行礼。
沈正一不耐烦的摆摆手,道:“去吧去吧,别不小心死在半路上,要不然传出去也对道真派的名声有所影响。”
玉华殿外,天阳举目四望,将眼前的景色深深记在脑海中,随后,带着毅然,向着遥远的远方,与百里飞雪一同御剑而去。
就在两人走远后,一道虹光也悄然从青鸾峰飞起,暗暗跟在两人身后。
……
是夜,沈正一和孟尊在竹林中对饮,同样皎洁的月光,同样的山亭,只是心情却是大大的不同。
“他走了?”沙沙的竹叶声中,孟尊问道。
“走了,”沈正一颔首道。
“想来以他元境的修为,闯荡荒州应不在话下。”
“我把四极剑象传给了他。”
“什么?!”孟尊失声道。
“没错,我有种预感,短期内他应该不会回来了,所以想多给他一分保命的手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