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雪停。
晴空万里。
小店儿的酒客也都陆续离去。
好天气,总是让人心情舒畅。
行客商人见日头高挂,喜上眉梢。
归来的镖客,也一个个神清气爽。
大家相互寒暄着,问候着,又相貌似不舍的道别。
金狮镖局的一行人也来到院子里清点,忽然又是一声高呼:“狮兄,狮兄请留步!”
众人回过头来,见一人拎着酒坛追了出来,正是那出尽风头的高啸。
阳光下,众人第一次好好打量打量这位高大侠,却好似个尖嘴猴腮的市井无赖。
泼皮无赖,自有泼皮无赖的好处。
至少,很少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得罪一个泼皮无赖。
却总是有人平白无故的欺负安分的老实人。
“狮兄,诸位兄弟。恕小弟还有要事在身,不能远送。谨以薄酒与诸位英雄践行。”
洪金狮客气道:“多谢兄台美意。若是有了闲时,来到河北,莫要忘了到咱家金狮镖局坐坐。”
高啸大喜道:“那是那是,狮兄的话,小弟怎敢不从。”
心道: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洪金狮见远处几个客商望向这里,一碗酒敬将过去,别过头再不搭理这位“铁掌震八方”。却在扭头的霎那,看见两个陌生的人影。
大雪将这些人困在这塞外的酒馆儿,足足两天有余。自己却从没见到过这两个身影。
这两人年纪相仿,约莫三十多岁。
前面一位,模样干净清秀,一双眼睛碧空如洗,头扎文士方巾,似是个儒雅的书生,腰间别着一把乌黑的铁扇。
洪金狮走镖二十余载,一眼便知这扇子绝非凡铁所铸,或许是件极为厉害的兵器。
再仔细打量,身上所穿的衣服虽不十分华贵,但却剪裁的极为得体,布料在中原更是罕见。样式简约,却气度不凡。
又瞥见腰间一块润色通透的汉白玉,虽未曾见识过,但佩戴在此人身上,竟隐约显出一丝王侯之气。
洪金狮的目光不自觉地被此人吸引,却不知身后一人,也已侧身下了马车。
雪后的阳光总是更加的明媚。
一缕舒服的暖光打在那人的脸上,是那么的温暖,那么的舒适。
长发微微散乱,却极是自然,一袭粗布黄衣更是清儒洒脱,宛如浪子一般。
洪金狮在此人上车时无意间瞥了一眼,但仅这一眼,便觉得此人定在什么地方见过。
这可就真是奇怪了,边城本来清冷的小酒馆儿,却因为一场大雪忽地聚集了这么多人。
想遇见的,遇见了。
不想遇见的,还是遇见了。
而这两天里,河北金狮镖局的名头无疑最为响亮。
也许今日过后,金狮镖局将成为河北境内的金字招牌。
洪金狮转过头来,呆呆地端着空碗。
听不见四下在议论什么,似乎在努力的回想着什么。
马车越走越远,只剩下远处一个孤零零的小黑点儿。
洪金狮眉头紧皱,似乎想起了什么,
却又似乎想不起什么。
回想一件事情的时候,通常会很奇怪。
越是刻意努力的寻找,就越像是丢了钥匙的顽童,家门就在眼前,可怎么也进不去屋子。
洪金狮的眉头皱的更紧了,紧的连眼睛也开始变得迷茫。
“总镖头,这一趟镖咱家可是收获颇丰啊。”
“那是,今后咱家的名声可就盖过他们飞虎镖局咯。”
“回到保定城,多跟咱们行当里的朋友们讲讲,咱家大哥是怎么胜了他黄飞虎的。”
“哈哈……还没出手,就吓退了什么笑煞双恶,真是赚足了威风。”
“哎?可要是那黄飞虎不认账怎么办。”
“不认账?哼,那么多人都看见了,不怕他不认账!”
“对呀,大不了再让咱家大哥和他比试一次,叫上咱们保定城里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
“胡说!”洪金狮喝道,“那黄飞虎与我旗鼓相当,我何时胜了他。今后休要再提起。”
“可是,大哥你确实……”
“快去清点,该上路了。”
保定城?
洪金狮自少林寺还俗以后,便在保定城开办了金狮镖局。算来,也已经二十二载了。
虽然大部分的时候在外保镖,但在保定城里,也结识了所有的黑道白道。
那个人?
那个人?
难道是他?
现在洪金狮已经想起了那个人是谁。
也突然明白了为何昨日“笑煞双恶”非但没有为难自己,反而逃也似的离开了。
但怎么可能会是他?
他为何又会出现在这塞外的小酒馆儿里?
他这是要去哪儿?
难道,他又要回来?
这次他想干什么?
这次他还想干什么?
莫非……
他无法再想下去,洪金狮翻身上马,吼道:“你们先回去,我有事情要办!”
话音未落,一提缰绳,策马飞奔了二十余步,也顾不得底下的门人,一颗心飞一般冲向嵩山少林寺。
雪已停,风未止。
落雪未寒,化雪寒。
赶车大汉搓着通红的双手,不时地抡起皮鞭。
虽也是尽快赶路,却也是为了活动筋骨。
车赶的很快,杯子里的酒水却未曾溅落一滴。
两个人正在对弈喝酒,打发着略显无聊的时间。
时间总是很漫长的,特别是在等待的时候。
时间却也是这世上最为古怪的东西。
几天的时间,往往会让人觉得无比的漫长,甚至某一天的某一个时辰,都漫长的令人心焦。
但当无数个“漫长的时间”融汇在一起,汇成一年两年,七年十年甚至更久以后,才会猛然发觉,原来时间竟然如此的短暂,短暂到你甚至无暇去体会,只能再花一些时间去回忆那些零星的片段。
如果时间变成一个商人,他会富可敌国。
如果时间变成一个商人,他也会被人活活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