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唐将那鸽血簪丢给阡陌,随手将剑扯下,拖着巨剑朝白衣公子走去。
“要我帮忙吗?”阡陌扬起小脸。
“不必”玄唐手中的剑已然劈了下去,看似庞大的沙蛇群生生被拍散,四散的红色沙蛇受了刺激,几乎舍弃了白衣公子,只围着玄唐,像针一般密密地飞刺过来。玄唐手中的巨剑看似不快,却堪堪将那些沙蛇都阻在身外,沙蛇撞上他的巨剑便爆成一团血雾,蛇血夹杂着碎肉,不多时在他周身积了一片。
剩下的零星几条沙蛇钻入黄沙中,四散而去。
玄唐也没理会白衣公子脸上吃惊的神色,径直缚了剑走向阡陌。
“走。”
白衣公子虚脱地撑着剑,看向玄唐“我能不能和你们一起?”
玄唐回头瞥了一眼瘫坐在沙土中的白衣公子,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白衣公子挣扎着站起来,玄唐不说话他只觉是默认,整整衣衫紧走几步跟上前方那两人“鄙人楚秋辞,人称啸剑公子,敢问二位名号?”
“战刀玄唐。”
阡陌小小的头在斗篷里歪了歪,才道“天童子阡陌。”
楚秋辞惊讶,天童子他虽从未听说,但战刀玄唐的大名却是如雷贯耳。三年前据说为了一个女孩,屠了雪月山庄满门,当时整个武林震动。由于雪月山庄专门贩卖妇女勾结外寇,武林和朝廷无一人追查此事。武林正道反而引此事以为榜样,战刀之名也引得无数人敬佩。
“原来是玄唐前辈,之前多有得罪。楚某是无心之失,还望海涵。”
玄唐点点头“无妨。”转头向着阡陌“走吧。”
阡陌跟上,依然在他后边慢慢地走。楚秋辞顿了顿,收了手里的剑,也跟在了两人后边。
“不知前辈来此何事?”
“找人。”
“真巧,在下也是找人而来。这沙漠风沙大,方向又不易辨认,我迷了路情急之下却不小心招惹了这群沙蛇。幸而遇上前辈解围。要不这条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玄唐点了点头,并未说话。楚秋辞有些尴尬,以往他是楚家的天之骄子,只有别人捧着他的份儿,何曾有人如此怠慢他。但心下也无怨怼,知晓今时不同往日,只是也不再多言,只默默跟着二人走。
沙漠的风沙裹着地上碎落的沙蛇尸体,很快掩埋了一地血迹。
埋骨。
这两个红色的大字刻在土黄色的石头上,几乎被风沙磨地褪了色。石头的下半截掩没在沙子中,透着一股荒凉和凄惨。
裹着绸缎斗篷的女子抱了琴,正站在这石头前。
沙漠风沙将她身上的华丽的斗篷磨的光彩全无,底下的嵌了金丝的边角已经碎裂开线。
她定定地站了好一会儿,叹息一声,解开了怀里的琴袋。
风沙肆虐,点点黄沙打在乌木的琴板上,又撞回来弹到了绞丝琴弦,那声音刺耳又诡异,连绵不绝。
丝织的精致琴袋滑落在地,被风沙卷起,几个起落就不见了踪影。
“慕容……只求你若泉下有知,来世投一好人家,相夫教子,安度一生,不消再作戏于人。”女子低喃,眼里是一丝可怜,又带着迷茫。
“罢了。”女子揉揉眉心,有些自嘲的笑笑。“人死如灯灭,说这些做什么呢。”
她俯下身去,一捧一捧地取走黄沙,挖出坑来。打量了一下琴的长度,慢慢地把琴放了进去。起身看着风夹着沙砾一点点吹来吹去地慢慢覆在琴面上。
她没埋那把琴,沙漠的风很快也会把它盖住。
她再次看了一眼石碑,然后就转过身去,理好了自己的兜帽,拉紧斗篷,一步步地慢慢向外走。
然而对面的风沙中却隐隐出现了几个人影。因为距离远只是模糊地看不清楚。
女子顿了一下,轻轻皱了皱眉。但还是继续走了下去,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对面的人影越来越近。三人中两人裹着斗篷,一个身形娇小,似乎是个小女孩,另一个身后缚了一把长剑,另外一个人则是一袭白衣。
似乎……有些熟悉……女子轻咬下唇,难道……故人?
对面的人显然也看见了她,那一袭白衣的公子足尖轻点,几个起落就到了她面前。
“苏苏!果然是你……”楚秋辞欣喜若狂地看着眼前的人,几乎手足无措。
“楚公子?”女子脸上并没有惊讶,只有一丝疑惑“你怎么在这?”
“苏苏,我找了你好久……你……你来了大漠……”楚秋辞几乎不知该说什么,脸上是一片狂喜和痴迷之色。
丝绸斗篷下女子好看的眉头皱了一下“我并未要你找我。”
“苏苏,我……”
女子看也不看他“公子请回。”
“苏苏!我……”
她打断他的话,安安静静“公子请回。”
她实在是没有想到,江白楚家的少主会追来大漠。她叹口气,像是对着一个孩子般无奈。
楚秋辞突然就不知道说什么了,他张张嘴,想说什么却无法言明,最后只是看着她,眼睛里的光彩慢慢熄下去。
他并不是不知道这女子的意思。
当初他在十秀楼,同行的公子爷点了慕容颜,他却看见了慕容颜身后一个丫鬟装扮的女子身姿秀美,风华绝代,惊鸿一瞥见了那女子容颜绝世光彩照人。可惜那女子只是一晃而过。
他追了出去却没了人影,只得悻悻而回。
那晚他整个心思便都在那女子身上,哪怕是头牌花魁见了也只觉索然无味。简直如同沙砾比之明珠。
可后来他多方打听也不曾找到那女子,众人只笑他眼花了。
直到砸了重金,那鸨母才偷偷地告诉他,慕容颜有一个婢女,从来只在慕容颜的房内伺候她,极少见人。那女子风姿绝世,但似乎有些邪门。鸨母不敢多言,匆忙拿了金子走了。他料定这便是他要找的人。
于是他不顾身份偷偷潜入慕容颜闺房,果然见到了那女子。
秋水为神的女子。
那时她也是这样安安静静却不容拒绝“公子请回。”
他无法,只好离开。可是回到江白楚家茶不思饭不想满心都是她。
他也知晓那名叫苏苏的女子并不愿见他。可是他就是忍不住会想她,忍不住想见她,如同万蚁蚀骨般难受。
从此他成了慕容颜的入幕之宾,频繁出入十秀楼。
长此以往,江南全都知晓江白楚家的少主沉溺女色,甚至要各世家子弟以他为戒。
江白楚家明面上是江南巨富,暗地里却是自开国流传下来的皇家暗卫,家中幼童不分男女,自小习武,长大后行走江湖,也算得上是武林世家。而楚秋辞更是早早选出来的少主。江白楚家对他也甚是失望,公然勒令他不许再踏足烟花之地。然而他却只充耳不闻。他自认和慕容颜之间清清白白,而长期驻留十秀楼也只是为了多见苏苏一面。
最后楚家忍无可忍,终于派人捉了他回来,把他锁在祠堂内闭门思过。
之后他便听说了慕容颜的死讯。不能说她的死没有楚家的影子。
他无能为力,却也心有愧疚,更担心苏苏的去处。慕容颜死了她又能去哪呢?他于是托人带话,要她等他。
楚秋辞等到能出宗祠的那天便直奔十秀楼。气得楚家长老
摔了一地瓷器。但他并没有如想像那般见到苏苏。鸨母说,那女子只身一人去了大漠,只抱走了慕容颜生前的一把琴。
他便毫不犹豫,追来了大漠。
楚秋辞的样子让阡陌疑惑的眼睛里带了点好奇的神色。他的痴迷的样子明明像是被魅惑了,偏偏神智又清醒,从未见过。
苏苏感到身后有人,回过头来便看到了阡陌二人。
,人怎么可以这样美……摄人心魄一样……
然而苏苏的目光只是在她脸上扫过,却在看见玄唐的时候微微一颤“你?”
玄唐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是我。”
阡陌回过神来看着女子眼睛里就带了点点防备,却又好奇地问玄唐“你们之前认识吗?”
玄唐默然,女子却低低地笑了起来“故交。”
阡陌咬咬下唇,偷偷扯住了一点玄唐的斗篷。
“你的名字……?”玄唐并未注意阡陌的小动作,皱了皱眉问那女子。
“化名而已。你是来找我?”女子抬手拢了额间的碎发,问他。
“是。”玄唐看着她,有一瞬间的恍惚。时光从未在这个女子身上留下过痕迹,她的一颦一动几乎和当年毫无二致。“柳苏,他的时间到了。我救不出他,需要和你联手。”
柳苏点点头,道“好,我随你去。”转眼看见阡陌防备如小兽的神情便笑了“这孩子是……?”
玄唐回头看了一眼扯着他斗篷的阡陌“故人之女。”
“呵……”柳苏轻笑一声,并不多言,只低头系紧了被风吹的有些散的斗篷带子。
阡陌偷眼看向她。明眸皓齿,秋水为神。她长得并不妖媚,却有一种勾人心魄的力量。阡陌想了想,抬头又看向柳苏。细看的话能发现阡陌的瞳仁已经变成了淡金色。
阡陌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她的眼睛可以看到平常人看不到的东西。而这双眼睛里看到的,根本……没有柳苏。
柳苏所在的地方,只有几缕隐隐的黑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