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傅枫看着她，看着她手腕鲜血喷涌，有那么一刻他觉得自己错了，可是看着奈何癫狂的眼神，他只能沉默。他能深刻的感觉到，奈何是恨他的，那恨意蔓延到他这里，连带着让他也恨自己，恨不得自己也去死。
闪电中，雷声中，她伤人的话，他句句都记得，开始是那么的疼，后来却已经不在乎了。
他说，“你不就是想折磨我吗，你不就是想用自己来报复我吗，你想死？你休想！你折磨我，我又怎么可能放过你，你想结束了，你想让我余生都不得安宁，奈何，你休想！”
他说，“我们就互相折磨吧，你不放过我，也不要妄想我会让你解脱，你必须活下去，活下去我们彼此折磨，我不逃，你也不可以逃！”
雷声滚滚，大雨终于倾盆，天一会儿暗，一会儿亮，傅枫躲在阴影中，看着面前哭得力竭少女，谁都别想逃，他们就这么互相折磨吧！
脚步声踩在她耳边，她们情侣的鞋子停在她眼前。好像下一瞬，他又会蹲下抱住她，又会看见他怜悯却厌烦的眼神，那些屈辱的愤恨的话语在脑海里轰鸣，盖过电闪雷鸣，她深陷其中，苦求无门——何时是尽头啊。
他说，奈何你休想，他说，我们彼此折磨，谁也别想逃。
奈何想笑，想说凭什么我要听你的，可是她又觉得这样也好，这样很好。她没力气说不好。
傅枫攥住她流血的手腕，强迫她看着他，他一字一句，声声刺骨，“奈何，你活该！”
那记忆里的少年和眼前的这个人在她脑海里来回交织，轻颦的眉，锐利的眼，高挺的鼻，紧抿的唇，一样却又不一样，他再也不是她爱着的那个少年了，再也不是！她们就这么彼此折磨吧，她不逃，她会熬着，她会看着他跟她一样难过，那些痛不如生的，那些屈辱的哀伤的，她不好过，他也休想好过！
她哽咽的声音中满是惨烈凄然，“傅枫，你感觉到了吗？我是恨你的！我是恨你的！”
傅枫压下她的手臂，对方却仍在挣扎，他感受到她越来越小的力气，感受到她越来越薄弱的意识，他抱着她，冲上马路。
来来往往的车辆啊，越下越急的大雨啊，没有人上前帮他一把，也没有一辆车停在他眼前，他突然觉得无助，可是下一刻他毅然决然的冲出去，用这条命做赌注拦住过往的辆车，二话不说就抱着她坐上去。他还活着，她怎么可以去死！
车速飞驰，他抱着她闯进医院，他看着她惨白的脸，他的脸色比她的还要苍白，她们就该彼此折磨！而少一个人，就不叫彼此！
手术中的字牌长久的亮着，那个说要让他后悔的女孩子就在里面，他慢慢闭上眼睛，他感受到了，他现在就感受到了，那名为后悔的的情绪一波又一波的冲击着他的心脏，可是那又如何呢，她若死了，他把命赔给她就是，她说过的，那是他欠她的。
满是消毒水味儿的医院，没有人认识他，也没有人知道他现在是怎么样的心情，他想，她怎么就这么作，她怎么就不能后退一步，她怎么就不能体谅体谅他，可是他又想到自己，自己又何尝不是苦苦相逼，他与她真是绝配，他与她真是一类人，他们都是那样的自私。然后他问自己，他能不能妥协一下，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切都重新开始。抹掉眼角溢出的眼泪，傅枫自嘲的笑了，奈何是那样的骄傲，她怎么可能原谅他呢，她会恨他的，用尽余生的全部力气来恨他，他可真是自作自受啊，他活该，所以他得受着。
灯灭了，医生走出来，“人没事，现在还在睡着，你可以进去看看。”
傅枫瞳孔一缩，呆愣了两秒，思绪终于回过神，他想，算了吧，还看什么呢，她巴不得永远不要见他吧，可是他又想，看一眼，就看一眼就走，然后从此以后，他都不再打扰她，他还她清净。
他迈着沉重的步子，看着床上紧闭着眼睛的少女，她睡着，还是从前那温婉的样子，长长的睫毛还沾着泪珠，那么的让人心疼，可是一晃神，他仿佛又看见她用怨恨的眼神看着他，紧接着就漫不经心的割破手腕，那痛到窒息的感觉又重新向他纠缠过来，好像她割伤的那个人是他傅枫，好像要下地狱的那个人也是他傅枫，他仿佛听到她哀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在他耳边重复的说着他毁了她，说着他让她情死，心死，人也无法活下去，那一声声指责化作箭矢，每一支都正中他的心脏，把那一颗心，刺的残破不堪，再也无法修补。
他深吸一口气，抚摸她缠满纱布的手碗，就是这里，在不久前还鲜血喷涌，那一滴滴鲜血带走的都是她的生命力，再晚一会儿，哪怕就一小会儿，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奈何，再也没有那个曾经笑得明媚，说着傅枫，我只爱你的少女。
而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该为此付出代价！
手掌不自觉的收紧，骨节变成用力的青白色，他看着她虚弱的样子，似乎下一刻她就会幻化成光羽，在他眼前消失，然后再也不见。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恨她了，他恨她的决绝，恨她的不自爱，更恨她恨他！他揪着自己的头发，想咆哮，想爆发，想掐死她，她死了他就再也不用想着她念着她担心着她了，他就自由了，可是他哪里舍得，错的是他，他怎么可以惩罚她？
他苦笑着，最后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就这样吧，再也不见她，相信时间会给他答案，告诉他该是遗忘，还是不忘。
他再也没有想起过奈何，只是偶尔在看书的时候会想起有一个女子曾经坐在他怀里让他给她念鬼故事，自己却捂着耳朵；只是偶在尔听歌的时候会想起有一个女子曾经站在桌子上拿着牙刷当麦克尽情演唱，却摔下来掉进他的怀里；只是偶尔在一个人的夜里会想起有一个女子曾经勾着他的腰，狠瞪着他咬牙切齿的说，使点劲，傅枫你没吃饭啊。
只是偶尔，他会想起一个女子。
然后下一秒，他又听见那个女子的声音，她说，傅枫，你会后悔的。
嗯，你说的对，我会后悔的，我现在就后悔了，可是有什么用呢，你又不会原谅我，所以就这样吧，就让我思念着你，思念着我错失的感情，连带着也无法忘记你那声声指责，我无法遗忘，所以时间说，傅枫，你活该痛苦。这是我该付出的代价，我受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