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帮完那女孩儿就觉得自己傻了,”周潭苦笑,“你这暴脾气,能受什么委屈,在那种情况下,要担心的倒是对方的安危,而不是你。”
闻言,傅雁嗤的一笑,在心里暗骂自己方才的想法蠢。
“可是,我还是心疼。”周潭顿了一顿,垂下了眼帘,声音也蓦地低沉下去。“我好像永远不能保护好你,总是要你自己一个人去战斗。你为了生活,总是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但我永远没办法为你遮风挡雨,甚至……给你最深的伤害的人,其实是我,还有我的家庭。”
“那时候我才想明白,这一年,我一直在想你。我想保护你,我希望你也可以活得像别的女孩儿一样无忧无虑。我不想把你让给任何人,也不能再忍受我们之间莫名其妙的兄妹关系,所以,我回来了。”
“傅雁,我回来了,我们和好吧。”周潭的手厚实、温暖,覆在傅雁冰凉的手上,傅雁有一时的失神,但又很快恢复了素日那咄咄逼人的模样。
她冷淡地抽出手来:“周潭,你还记得张静吗?”
周潭蹙眉:“张静?”
“我知道你想不起来了。就是我们小学的副班长,后来在大学里追过你的那个女孩儿。我特羡慕她,你知道吗?”
周潭恍然,却又不屑:“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姑娘罢了,有什么好羡慕的。”
“我就是羡慕她娇生惯养。你觉得她不知天高地厚,那是被人宠的,可我从来就没有被人宠过。我也是个女人,若非万不得已,谁愿意成天为了生活厮杀奔波?我羡慕她,就是羡慕她天真烂漫,甚至不懂掩饰对我的恶意,她爸妈一定从来没让她吃过什么苦,才让她活得那么骄纵。你会嫌弃她,因为她不懂得失进退,可我羡慕她,因为她从来不用懂得失进退。我早就在应该被呵护的年纪,尝遍了人间心酸艰难,我找不回自己的单纯了。如果我可以选,我宁愿被全天下的男人讨厌,只要我能活得像她一样恣意妄为。可是我不行,这是我的人生,我已经错过了我的天真,再也找不回来了。”
“所以周潭,你也别说想保护我的话了,你早已经错过我需要被保护的年纪了。现在的傅雁,已经不需要也不习惯你的保护了,所以,以后不要再提。”
她像是要逃一般,站起身来:“阿姨就是让我劝劝你,和沈琳在一起。不过我想这事,你心里应该自有计较。至于姜悦和陈以琦那里,你自己惹来的祸,就自己去解决吧。我累了,先上去休息。”
傅雁作势要走,却被周潭情急下一把抓住胳膊:“傅雁!”
傅雁身子颤了颤,半晌后回身时,竟然泪眼婆娑。
“周潭,我们早就回不去小时候了……回不去了。”
是啊,回不去了。当初紧紧依偎彼此的傅雁和周潭,哪能料到今日这情况?周潭若有所失地垂下手臂,叹了声气。听着耳边紊乱的、越来越快的脚步声,终究是,束手无策。
彼时沈琛正陪着陈以琦守在姜悦的病房里,陈以琦守前半夜,沈琛就倒在一边的陪护床上睡得迷迷糊糊。忽然他手机铃声大作,陈以琦知道他平时工作上往来多,怕耽误了事,赶忙拿起来看。只见亮闪闪的屏幕上,写着“傅雁”二字。
沈琛揉着惺忪的睡眼,含糊地问:“谁啊?这么晚了。”
回答他的是女朋友一记没好气的白眼。他心里有了数,把手机接过来,低声咒骂了傅雁两句。咒骂归咒骂,要是不接这个电话,他明天一定会被小姑奶奶剥了皮的。于是沈琛强忍着睡意,走到病房外,才按下接听键。
换做往常,这么长时间才接通电话,迎接他的一定是傅雁一长串漂亮又正宗的问候他祖辈的话语,但今日电话那头出奇的安静。
大概是被傅雁给练得有些犯贱了,沈琛这会儿觉得浑身难受,胆战心惊道:“傅大小姐,要打要骂就冲我来,别憋坏了自个儿啊。”
这才终于换来电话那头噗嗤一声笑。
“去你的,什么时候变这么狗腿子了。”
“也就我这朋友能做到这窝囊地步。成了吧,什么事儿,需要你狠心抛弃自己的美容觉来跟我商量?”
傅雁沉默了一瞬。沈琛瞬间头疼,完蛋了,一定又和周潭有关。
果不其然。“周潭今天跟我谈了谈,想和我在一起。”
“我该恭喜你?”
“我没答应。”
沈琛摈住了呼吸。
“沈琛,我不能接受他。”傅雁顿了顿,“我和周家纠缠这么多年,早已经不是爱和恨可以说得清楚的事情了。我对他们的怨是从他们把我丢给孤儿院开始的,但这件事,周潭事先并不知情,只是后来我和周家关系恶化,我和他的关系才变得复杂。这么多年了……我恨他逃避,恨他懦弱,我甚至早已经对和好不抱希望了,他今天却突然这么一说。”
傅雁冷笑一声:“还是在他前女友流产、家里给定下了未婚妻的时候。”
“决定了就别想了。”
傅雁沉默了一瞬:“就这样吗?”
电话那头的沈琛苦笑:“何苦这样折磨自己?三年前出了事之后,到现在,你和他明面上以兄妹相称,可私底下一直不清不楚。他女朋友不停换,你俩来了‘性’致,该睡的却也照睡不误。他哪个女朋友不是被你拆了的?可偏偏他也回护着你,任你乱来。傅雁,两三年了,还不够吗?你也清楚,周家和沈琳是不会放任你们俩关系不管的,到时候以周潭的性子,还能不惜一切代价护着你吗?最后受伤的还是你自己。搬出来吧,什么都别想了,该过去了。”
这些年的爱恨情仇、混乱荒诞就这样被沈琛轻描淡写讲了出来,傅雁觉得浑身一凉,打了个寒颤,紧接着又慢慢回暖起来。她下意识向被子里缩了缩头,轻轻“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低落道:“沈琛,我有时候真羡慕陈以琦,有你这样守着她。”
站在走廊上的沈琛回头望了一眼黑漆漆的病房,隐约间见那人低头凝视姜悦,脸上的苦笑不由更深了。他喃喃道:“你又怎么知道,以琦就不羡慕你呢?”
你遥望的人不管有什么纠葛,却总是在身旁,他的眼里、心里都有你。可是她遥望的人,从来没有拿她当女人看待过,她只是个寄养在家的小妹妹,咫尺却是天涯。
陈以琦从不对任何人讲起这些心事,但沈琛从来都知道。
她不爱他,他从来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