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中午的时候苏逸皓才到,傅雁做了三菜一汤,卖相倒是挺好。她招呼两个男人坐下一块儿吃饭,时隔三年,三人重聚在同一张桌子上,难免都有些感慨。
苏逸皓最先夹了一大筷子菜搁碗里,沈琛瞧见了,啧啧连声道:“大明星,你吃这么多,就不怕身材走样?”
反倒是苏逸皓一脸不在乎,道:“傅雁费心费力做了一番,我自然要好好尝尝。”
“就是,甭理沈琛,他就知道败坏人兴致。”傅雁没好气地白了沈琛一眼。
“我这可是博爱精神,关心你们每一个人呐……哎,可惜好心当成驴肝肺,我怎么这么命苦哟。”沈琛一面唱戏似的,一面就拿起了碗筷,吃下第一口,还不忘评价两句,“这比起沈家厨子做的可差多了,你也好意思胡乱吹嘘。”
傅雁抄起筷子敲了一下他脑袋:“吃饭吧你!饭菜都堵不住你的嘴巴。”
沈琛“哎哟”一声,叫苦连天。
倒是在一旁看的苏逸皓羡慕道:“这么多年了,你们俩感情还是这么好。”沈琛恬不知耻嘿嘿一笑:“哪里,哪里,都是孽缘罢了。”隔着桌子又吃了傅雁一筷子。
“对了,苏逸皓,我们打算后天回一趟M市,你去吗?”傅雁夹起一筷子青菜。
“怎么突然回去?”
傅雁顿了一顿:“……我爸的忌日。”
他怔了片刻,只能安抚地笑笑:“日子一晃,就这么多年了啊……我是真想和你们一块儿,但是我后天就得回北京了,档期实在排不开。这两天还是我死皮赖脸跟小赵前调了C市工作时间,特意过来恭贺你新房。”
“倒也是……你可是大忙人。”傅雁喃喃。
“替我向伯父问好。”
“嗯,一定。”
“苏逸皓这些年也不容易,他爸妈都下了岗,在M市待着,就靠他一个人支撑。前几年总是跑龙套,上不了镜,家里日子也过得苦。这些年好不容易小有名气了,就常年待在北京那边,没日没夜地工作。他既然特意调时间飞来给你恭贺新房,也算是有心了。”沈琛一手搭在方向盘上,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颇显漫不经心。前面的小车排起了长龙,等着一辆辆过收费站,车里静悄悄的,车载广播里传来播音员的声音:“据预测,明日将会是今年首次降雪,积雪厚度可高达……”
广播还没听完,他的卡宴就“噗”地熄了火,沈琛低声咒骂了一句“我草”,扭动钥匙,重新发动。前面的车已经开出了一段,后面的车自然是喇叭按个不停,沈琛被催得窝火,没忍住又是一句国骂。
等过了收费站,他才问道:“刚刚跟你说哪儿了?”
傅雁偏过头,声音冷淡:“没说哪儿。”她坐在副驾驶座上,一路上没少瞌睡,但还是因晕车有些恹恹的。沈琛素来了解她,特意在车上给她备了羊毛毯搭在身上,以免瞌睡时着了凉。她向羊毛毯里缩了缩,眼睛又闭上了。
“嘿,你欺负我记性不好是吧?我记得呢,刚刚说到苏逸皓——”
对方不吭声。
“喂喂喂,你这什么不负责任的态度?又不拒绝,又不接受,耗着别人?”
傅雁再也受不了他的聒噪了,睁开眼干脆利落地骂了一句:“你懂个屁!”
“我怎么就不懂了?”沈琛不服。
傅雁横他一眼:“他根本就没说过,我怎么拒绝?”
“他没!”沈琛反应过来,一顿,气势颓然衰败下来,小心翼翼地问,“他真没说过?”
傅雁从鼻子里发出“嗯”的声音。
其实她和苏逸皓心里都明白,她不会接受他。所以他不说,她也不提,两人就这样把莫名的默契维持了这么多年。“哎,这人真是……”沈琛撇撇嘴,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又悻悻地把话题绕开,“对了,周潭和沈琳那事儿啊,我还有点儿纳闷儿,沈琳这么精明的女人,怎么就肯……”
“你不提苏逸皓和周潭会死吗?”傅雁皱着眉头,有气无力间透出几分咬牙切齿。
“行行行,不提不提……我其实只是想跟你说沈琳来着。我觉着沈琳这女人肯定是有所企图的,她可没有白让别人占了便宜的时候。比如说我那时候刚到沈家吧,她那劲儿,比我爸还疼我,结果一转头,想尽了办法把公司股份全搞到自己手里去了。你说,这样的女人,能让……呃……那什么……去占她便宜吗?”
傅雁长长的睫毛搭下来,盖住了双眼,一语不发。
“傅雁?你说……”
沈琛转过头,见她只露出半张脸在羊毛毯外面,双眼微阖,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上,鼻翼随着呼吸缓缓扇动,竟如小婴儿般惹人怜爱。这女人生来就是要祸害男人的,沈琛心里评价,蛮横的一面霸道又妩媚,柔软的一面却像个软软的小团子一样,直教人心疼。
他听见她糯糯的声音像小时候街边卖的糍粑一样黏:“沈琛,我困,你让我睡会儿……”
他没接话,默默关掉了车载广播,调小了吹挡风玻璃的冷气。忽然有片白白的、晶莹的东西被风刮到他的挡风玻璃上,正正儿落在他视线的正前方,他愣了片刻,嘴角慢慢逸出一丝温暖的笑意。
傅雁,下雪了。他在心里说。
“真正的雪是什么样子的?”
“嗯?真正的雪?……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问题?”
“你在美国待过,应该见过雪吧?”
“当然见过。我在美国的时候待在宾夕法尼亚,每年冬天都下很大的雪。”
“宾夕法尼亚?你在那里做什么?”
“读书啊,我的本科文凭是在沃顿商学院拿的。那时候每年冬天都很想家里,觉得家里可暖和了……”
梦里的傅雁打了个寒颤,猛然睁开了双眼。她急促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好一会儿辨清了虚实,才慢慢平静下来。她身子还窝在副驾驶座上,车里静悄悄的,挡风玻璃外却意外的白茫茫一片,那大雪簌簌地往下落,像扯絮子似的。地上已经盖了薄薄一层雪,偶有几块却露出黑黢黢的地面,薄雪上还有车轮胎的痕迹,一道道绵延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