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走到家,鸡已叫头遍了。东家太太看东家回来了,高兴得不得了,告诉小半拉子,今天割肉包饺子。等人安顿下来后,东家太太问掌柜的,“我说你这一去就是好几天,可把我急完了,你挖着棒槌了?”
掌柜的喘口粗气说:“别提了,我这一去差点没回来。”就把在山上遇到的事跟太太说了一遍。要不是我跑得快,现在已在大蛇的肚子里了。东家太太一听也吓得够呛,可是,放着那么大片棒槌不挖,到手的财不取走心里闹腾得慌。
她寻思了一会儿,对掌柜的说:“啥也别说了,只能怨咱们命薄担不起这财。我看这样吧,我有个兄弟在船厂,从小胆就大,没有他怕过的事,不如请他来挖这片棒槌,挖回来后多少也能分咱点,免得肥水流了外人田。”
掌柜的一合计,也觉得没有更好的办法,总不能把这笔财白白地便宜了这帮来耪青的穷小子,就点头同意了。
头晌吃过饺子,掌柜的打发耪青的伙计,顺江而下去船厂找小舅子。伙计一走就是十来天,眼瞅着棒槌的红榔头市过了,把掌柜的急得嘴都起了泡。如果小舅子还不来,刷帚头再掉了,那今年就这么的了。
又过了三天,小舅子总算上来了。掌柜太太赶紧打酒炒菜招待娘家兄弟。喝酒的时候,小舅子问东家,“我说姐夫,你和我姐打发人捎信把我找来有啥事?”
东家太太赶紧把门关上。掌柜的压低声音悄声说:“兄弟是这么回事,前些日子我在二道江南岗梁的簸箕崴子看见了一片棒槌,能有一亩地那么大,那家伙棒槌籽火红的一片,要是卖了,我琢磨少说也能在船厂买两条街,兄弟你想想那得值多少钱呀!”
东家小舅子听得眼睛都直了,“姐夫,那你咋不赶紧挖呀,今年的棒槌行相当好,前些日子我在桃园街和朋友喝花酒的时候,有好几家山货行的老板都说今年的大货少,多少钱也收不着。关里的老客背着银子蹲在店里多少日子也收不着大货,干着急,你看你咋不早说。”
东家太太说:“这不是把你找来了吗,我和你姐夫合计,要挖这么大一片参咋说也得有个帮手,肥水不流外人田,你说你是不是兄弟。”
她兄弟一听挺高兴,心里想还是姐姐好,遇到好事能想着他。赶紧说:“那明天咱就去挖。”东家太太马上说:“你姐夫前几天下地把脚给崴了,一直没好利索,爬不了山,你看是不是等他脚好好再去?”
东家小舅子一听急了,“现在就剩刷帚把了,再等几天刷帚把也没了,那时再去啥也挖不着了。不行让我姐夫在家养着,我自己先去挖,发了财大家一起分。”他姐姐就等这句话呢,马上说:“那兄弟可受累了。”
她一直没告诉他兄弟山上有大蛇的事,怕说了他打退堂鼓不敢去,那还咋发财。东家小舅子一听姐姐同意他一人去挖,心里乐开了花,小算盘打得透溜:等我挖到了参,悄悄顺江趟子一撤,回船厂卖个大价钱,有了钱可以天天喝花酒,看大戏,再把怡红院的翠花,春满楼的小红赎出来给自己做小妾。那家伙……这小子越想心里越美,恨不得立马把参都挖出来。
好容易挨到第二天天明,草草地吃了口饭,带上干粮家把什,问明了去簸箕崴子的道咋走,就急三火四上路了。临走时他姐姐再三叮嘱他机灵点,差不多就行,早点回来。这家伙哪听得进这些话,满脑子全是棒槌和美女了。按着他姐夫指点的方向,走了大概一个时辰的时候,他就感觉有些瘆(shèn)的慌,因为这地方太险,几乎没有人到过这,古树参天,大倒木横七竖八,每走一步都很困难。
这家伙发财心切,哼着蹦蹦戏小调,自己给自己壮胆,小眼睛四处撒目,到处找棒槌,很快就在不远处发现了那片棒槌,他连蹿带跳奔了过去,扑在一棵六匹叶大棒槌旁就要下手。这时一阵大风,“嗖”地一声,东家小舅子两条腿就进了巨蛇的口中。这小子扭头一看是大蛇,两眼一闭昏过去,巨蛇扬扬脖,这小子的整个身子进了肚子。原来这蛇就在附近,粗细花纹跟倒木差不多,他光找棒槌了,根本不知道有大蛇的事。
东家太太看看太阳偏晌了,兄弟还没回来,就有些坐不住了。她心里有鬼跟兄弟没说蛇的事,怕兄弟出事,咋说也是一个妈生的,就让掌柜的上山去找找。掌柜的一听,让他上山,头都大了,说啥也不动弹。没办法,找来小半拉子让他领自己上山去找。小半拉子一听要到那片棒槌地去,头摇得像波浪鼓似的,缩缩脖不敢去。东家太太一顿骂,又许了好多愿,才硬拉上小半拉子带她去。
太太心里有事,路上一劲催小半拉子快走,太阳卡山前来到了簸箕崴子。林子里光线昏暗,一阵阵阴风刮起,让人毛骨悚然。东家太太老远就喊兄弟的名,干喊也没有人答应。这时,两人能远远地看见那片棒槌了,就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小半拉子心里害怕不敢再往前走了,东家太太光顾找兄弟,就忘了这有大蛇的事了,还往前走。走着走着,就看见一条像倒木一样的巨蛇在一棵棒槌旁蠕动,蛇的肚子上有一个大包。东家太太一看就明白了,那个包指定是兄弟了。她“哇”地一声哭了,想上前又不敢,只能远远地在那哭。岂不知这巨蛇是两条,一公一母,母蛇也在附近。此时母蛇听到动静从树筒子里钻出,一眨眼的工夫就从背后把东家太太给吞了。
这一切来得太快太突然了,小半拉子也没想到还有一条蛇,他都吓傻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扭身玩命地往家跑。到家已是掌灯的时候了,小半拉子连水也没顾上喝,就上气不接下气地把经过跟东家说了一遍。东家叹气说:“一切都是天意,这财本就不该我发,硬要发反倒搭上了两条人命。罢了,这片棒槌谁爱刨谁刨吧,我是保命要紧。”小半拉子听东家这么一说,也就不再吱声了。
第二天,牛倌小半拉子把山上有棒槌和巨蛇吃人的事跟耪青的伙计们说了。伙计中有个胆大的,听说有这好事,就要去看看。打头的也说大蛇不能天天在那看着,再说刚吃完人跑不动,咱去准没事。
大伙听打头的这么一说,都觉得有道理,于是大伙就搭伙带上家什奔簸箕崴子去了。到了一看,果然到处是棒槌,秸子有手指那么粗。大伙四下一撒目,没看出啥动静,就一齐动手挖开了棒槌。打头的挖着两棵六匹叶二层楼大货,四下一看,没人注意就顺手掖怀里了。很快,这片棒槌就被大伙刨完了,这些参拿到船厂卖个大价钱,回来人人有份,东家掌柜的也分了一份,皆大欢喜。
话说转过年的红榔头市,那些给掌柜的耪青的伙计,本来都拿着钱回家享福去了,眼看红榔头市又到了,就有几个贪财伙计相约又来到了二道江老东家。打头的伙计见大家没都回来,挺高兴,就跟大伙说:“去年上去挖棒槌的时候,急三火四地,还得防着大蛇,榔头市都过了咱还挖那么多,现如今正好是榔头市,咱再去放放老埯子,不定还有落下的大货呢。”回来的这几个伙计本来就冲这个回来的,听打头的这么一说,就都说那还等啥?当下他们就拾掇奔簸箕崴子去了。
去年他们来的时候根本没看见什么大蛇,连条小蛇也没看见,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所以他们根本就不相信有那么大的蛇。这伙人大大咧咧,吵吵巴伙地就来到了那片棒槌前的倒木窖,隔着这片倒木窖,就能看见前面的棒槌籽火红的一片。
去年挖了那么多,今年看着一点没少,这伙人这个乐呀,心想这下又发了。打头的伙计二话没说,顺着横在眼前的一根倒木跳了过去,眨眼没了踪影。其他人眼睛都盯在了那片通红的棒槌籽上,一个接一个地往下跳。到最后一个人的时候,他就感觉不对,刚才还吵吵巴伙的一帮人,咋转眼就都没了动静呢?
他站在那仔细一看,我的妈呀!头发“刷”地一下全竖了起来。这哪是什么倒木,全都是一条条的巨蛇!刚才那俩伙计在打头的带领下全跳蛇嘴里了。这家伙吓得鬼哭狼嚎、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总算捡条命跑回了家。
从此,这家伙疯了,见人就蛇蛇地直喊。据说现在那片棒槌还在,偶尔有放牛的到了那块要是赶上红榔头市,还能远远看见通红通红的一片棒槌籽,可谁也不敢去挖,直到现在也是这样。
大家听包爷讲完,心里一阵唏嘘。关于大蛇护参的事儿,他们也都听过不少。许多人参传说中,有大蟒蛇保护人参的故事,有的说蛇舔食人参果,可以长生不老。而作为挖参人,大家也经常遇到大蛇在野山参附近,好像在看护人参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