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之进了屋内将东西收拾整齐,走进里屋看见那熟悉的陈设,最显眼的便是床边的案台上摆放着一尊两尺来高黄铜像,铜像有些久远,身上不少地方已经掉漆,露出里面的泥瓷,老人称呼这尊铜像为前世尊,世尊面容庄严,眼帘低垂,右手自然下伸,五指向下垂,手掌向外,右手仰于下腹前,手掌中端着一口金钵,端坐在莲台上。
但铜像前并没有庙中所供奉的瓜果糕饼,同时铜像的上端已经蒙了一层灰尘。铜像的右侧燃着两盏油灯,火苗在油面上跳跃着,正好照亮了大半个里屋。
老人走到案台前,将左手的念珠取下放置佛像前,双手合十却并未参拜,许久便走到了案台左侧的桌边坐下,取出了朱砂岩,又取过研磨凿和盘子放置跟前。
老人将灯盏里面的灯油倒入少许于研磨盘中,又从抽格中拿出一片甘草叶含入口中。
念之知道朱砂岩有毒,往年爷爷也是照常如此,庆雨节在四月初三,今天是初一,念之看了看外面渐渐昏暗的天空,没有月亮但却已经点缀了不少的星星。
念之看着并不清晰的星星发呆,想起在学堂上看到的古书,那些神仙腾云驾雾的模样又出现在自个的脑海里,想着想着,许久竟想得有些痴了,又喃喃道:
“爷爷,世间到底有没有仙呢”
老人听到后,磨砂的手顿了顿,又继续研磨同时开口道:
“念之,有没有仙,爷爷不知道,但爷爷给你讲一个故事。”念之听完忙凑到老人跟前,一双充满期望的大眼睛死死盯着老人脸上的慈祥的双眼。
老人从边上拉过来一张竹椅坐下,念之就头靠着爷爷的肩膀也挨坐在边上,老人缓缓开口讲述着那个故事。
咱们的村叫裕跃村,出了村口翻过十里大山就能看见一条大江,撑船过了江翻过土坡,就能看见一座高耸入云的山,此山有多高,有多阔,爷爷不知道,只知道后人叫此山为仙外山。
仙外山隶属泥县,泥县又隶属北平州的北平王府掌管下,而北平州内有一座寺庙叫做明觉云寺,现在的明觉云寺香火鼎盛,信徒络绎不绝,寺中有一个和尚的石像,这个石像成端坐状,左手成捏指状,右手则掌心撑天,在双膝之间有一朵盛开的莲花。
对于这个石像,北平王亲自前来也要在寺前叩拜,就连当今圣上移驾至此都要以礼相待,至于为何如此,这里头的故事还要从三百五十年前讲起。
三百五十年前的北平州还是处于战乱之中,正值皇权变革时期。
当时的帝王被逼逃往西南,百姓纷纷向相对偏僻的北方逃亡,而帝王的子嗣和宫中侍女亦是如此,但他们队伍中凡人居多,哪怕有修法之人也是能力颇微,心力憔悴,加上这月份已经入了十二月,北方的寒冬就连身怀绝技的修炼之人也难以承受,何况是这些平民百姓。
所以逃亡的队伍移动极其延缓。最终他们寻到了一座叫碧水寺的小寺庙。
当时的反叛者得知,帝王子嗣跟随平民向仙外山方向逃窜,便下令让手下人带领大军去斩草除根,当时出手的有三位善于用剑的得道的道士。那些子嗣根本不是其对手,待三人带追兵将碧水寺团团围住,却分不清谁是帝王子嗣,谁是黎明百姓,只得下令全部斩首,以除后患。
就在百姓跪地求饶,看着砍向自己的刀剑哀嚎的时候。
碧水寺中升起一道金色的光芒,将周围围拢的官兵尽数推开,化作一道刻着经文的屏障立于半空之中,金光灿灿,照得整片树林闪闪发光,顿时周围的雪渐渐化去,那些百姓顿时感觉一股暖流从悬浮的经文中流出,传遍全身,纷纷跪地就拜,寺内钟声响起,浑厚的敲钟声,古铜的余音袅袅像是一位古佛在论道。
片刻,只见碧水寺中走出一个身披土布袈裟的和尚,和尚口中念着佛号,走过众人身边,立于大军之前,皱着眉头,抬头看向半空中说,各位道友,可否放过这群无辜的黎明百姓,平一方杀戮,成一片净土,也是功德无量。追杀者们当然不愿意,首先是这是上头的严令,其次又立下了军令状,最后杀不杀戮跟他们啥关系都没有,什么太平,什么功德,对于他们不如黄金白银,法宝丹药来的欢喜。
此时空中闪现出了三位道人,三个道人各执一柄长剑,齐齐看着和尚,知道不先解决这个和尚,那半空中经文所化的屏障也不会消散,所以也没有过多的话语,相互对视了一眼皆点了点头。
三个道士直扑和尚而去,和尚看着这三人直奔自己而来,心中也是一惊,,刹那间也是面容凝重,对于刚才感受的气息,和尚知道这三个道士道行不在自己之下,何况周遭还有这么些无辜百姓,只得沉住丹田,身形向后急退着,同时合十手掌放下,从衣袖间飞出几颗如同泥丸大小的种子落入了湖水之中,
“起!”
泥丸顿时化作十来只如磨盘大小的莲蓬,载着周围一脸惊恐的百姓向着寺庙里面飞去,稳稳当当得把那些无辜的百姓送到了碧水寺的大殿中。
“秃驴,你已经自身难保了,还有闲工夫管这些贱民,那就让道爷先送你去见佛祖!”领头的道士,左手举到胸前,掐了一个法决,身形的速度顿时快了一倍。
飞雪卷叶,狂风飕飕。
和尚急速后退同时感受到了一阵凉意,如同被毒蛇顶上,只见半空中飞来三点,定睛一看,便是三柄长剑的尖端,闪着骇人的光芒,直勾勾分别向和尚的眉心,咽喉,下丹田刺去。
一滴冷汗从和尚的眉心渗出,就在剑锋要刺入和尚眉心时,和尚后退的身形一晃,猛得向上方微微跃起,右手双指牢牢夹住尖端,同时侧过身躯,用左手手臂和胸脯抵住刺向咽喉的利剑,双脚一缩,两腿一并成弓状半踩住最后一柄长剑。
无奈,三人力道很是雄厚,和尚不得以还是被三人压着背退而去,
“嗖,砰,咣”
沿途的树木,以及寺庙前的佛像,和石柱栏杆,皆被四人飞速疾驰的身形给撞得粉碎。
和尚神色铁青,但也只得咬牙坚持,一丝鲜血从唇边流出。双手双脚被三柄长剑给束缚着,无法施展法术,整个人身躯和凡人没有区别,沿途的撞击已经让他出了内伤。
扑哧!只见三柄长剑中一柄顿时腾起了火光,青色的火苗沿着剑身逐渐向尖端蔓延,为先的道士看见和尚挡住他们的攻势便一发狠,猛得一闭双眼,口中念念有词,其他两人也对视了一眼,闭上眼睛,于是剩下的长剑一柄竟凝结一股寒冰,
冰雾阵阵,周围雪花好像受到影响,逐渐越下越大。
“噼里啪啦”
而最后一柄长剑竟带上蓝色的闪电,跳跃的闪电直往和尚眉心处迸去,和尚倒吸了一口冷气,不由得感觉头皮发麻。
观火术,观寒术,观雷术,三种法术皆是观想中奇术,虽不是深奥的观想之法,但看三人施展来也是轻车熟路,加上现在这个情形,显然是下了杀手。
正当此时,万分紧急。
一颗古柏被和尚背部撞断,和尚容不得多想,一脚飞踹剩下半截的残木,利用和三柄长剑空出来半尺的距离,猛得闭上了双眼,双手交叉,左掌立于胸口,拇指食指相接,右掌覆于左手的拇指,手指向外摆出半个降魔手印。
在闪电触及到他的眉心,和尚感觉自己眉头要炸开的同时,突然猛得睁开了双眼,一道淡淡金光从他双目中射出。上半身的布袈裟也尽数爆裂而开,一幅佛印在胸口忽明忽暗得放光,恰似能够呼吸一般,每次亮起便带起淡淡的波纹。
“嗡嗡嗡,嗡嗡嗡”一道如同圆钵的实体从佛印中散发出,将和尚整个人罩在其中,将三种法术皆挡在外面,法术和钵光的撞击,发出沉重的声响,如同深山老林中的百兽之王在低吼。三个道士见状,掐了一个法指停住了身形,身子一仰,稳稳落在了地面。
“降魔佛光钵。”为首的道士有些惊讶的说道,但是语气中依旧带着不屑。
“这套佛家法门,本是降魔禁锢之用,却这个和尚拿来自封用于格挡,看来这秃子也是黔驴技穷,咱们兄弟三个就在这看着,看看这秃驴还有什么花招。”
说完,为首的道士便轻眯着双眼饶有兴趣的看着金钵里面的和尚,剩下两个道士也和他并肩而立一起抱胸看着前方,刚刚那三种观想之术,三个道士已经是未留余手,当然不相信这个和尚能够轻易脱困。
半空中
和尚面色难看,依然苦苦得支撑着,双手的凝结的法印也微微颤抖着,一道道青筋在手背中爆出,和尚知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毕竟降魔法门不是用来庇护自身。当然最主要的是三个道士先发制人,和尚救了人不得已处了下风,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办法。
终于,和尚一泄力,双手的法印一偏,顿时整个金钵颜色一沉,三道剑光便向钵体内和尚的身躯刺去,和尚双目瞪大,嘴唇微张,一咬牙,猛得一声闷喝,双手又重新一发力。最终从胸口的佛印中爆出最后一道金光和三柄长剑撞击在了一起。
“轰”
和尚倒飞了出去,在地上划出十丈之远,鲜血沿着和尚飞出的距离散满了一地。就和树上的枯枝残叶一般被北风卷走,无力得飘落在远方。
三个道士冷冷看着和尚,不去收回三柄长剑,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待到和尚摇摇晃晃站起身子,众人望去,只见和尚的右侧肩膀处已经被爆开了一处一掌多宽的伤口,定睛看去还能看见根根肋骨,同时还有阵阵皮肉被烧焦的味道,显然是中了当前的利剑携带的观火术。
如果不是和尚最后一波硬气抗着,泄去了长剑大部分法能,那么现在已经是脑浆迸裂。
“喂,和尚,这里没你的事,如果你能就此离开,看在同是修佛修道之人,本道就放你一条生路,莫要不识好歹。”为首的道士看着和尚,冷冷吐出一句话,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候,竟咬牙切齿,对着身后的官兵一挥手,随后便向着寺庙中走去。
那些百姓和帝王子嗣一听,又看着道士和官兵向自己走了,皆瑟瑟发抖,跪拜于地,有的冲着道士磕头求饶,有的双手合十冲着庙堂里的菩萨三拜一磕,还有的则儿女父老抱头痛哭。
阿弥陀佛。
大道无情皆为利,刀风狂雪佛有泪。
远处,北风呼啸,和尚身影有些单薄,却依然如松柏一般立于寒风之中。
和尚也没有答话,双手颤颤巍巍冲着道士合十,口中念念有词,侧耳听之,佛号声伴随着风雪的席卷,逐渐越来越大。
道士越走越发觉得不对劲,看着在那边立着的和尚皱着眉头,还未等他们走到寺庙大殿之前,一道竖着的红光从碧水寺藏经楼中飞出,直接插入了道士的身前的石板地面之中。将石板铺的地面击成了蛛网般的粉碎。
“当!”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根赤红色的禅杖,立于大殿之前,禅杖杖体通红,两端镶着古铜,上端是用黄铜雕刻的十八罗汉,身形各异,神态不怒自威,每一个罗汉下面都系有写满经文的黄色符条,随着狂风摇摆不定,恍恍惚惚间能听见众汉梵唱之音。
一道金光从禅杖顶端射出,照亮了十二月北方的半个天际,整片天空仿佛染上了金漆,半空中的黑压压的风雪也就此散开,倒是给了碧水寺头上的天空一片净澈,安详。
和尚此时的双目已经从刚刚的昏沉中变得越发的清澈,经文的念诵也开始变得铿锵有力,那插入地面的禅杖随着和尚的佛号开始颤抖,周别池中的水面也开始泛起阵阵涟漪,整个碧水寺仿佛从沉睡中醒来。
一旁,
三个道士脸色终于是逐渐凝重了下来。
暴雪,寒风,乌云,一月的北平州大雪飘扬,在靠近泥县的一座山林之中,只见一道金光从林子升起,化作阵阵薄雾,将天空中吹着风雪的乌云染成了金黄色。
但是谁也没有发现,就在不远处,一阵充满煞气的黑雾正慢悠悠得冲着金光处飘散而来。
只见林中,碧云寺内,众人长大嘴巴不可思议得看着刚刚瞬间发生的景象,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妪和老翁已经是闭上双眼,顶礼膜拜。
大殿前,一个上半身流满鲜血,全身僧服破碎的和尚双手合十,立在禅杖边上,目光如炬,却不是盯着面前的三个道士,而是直视前方,眼眸中透出一股坚定,仿佛那边就是彼岸。
旁边的两个道士对视了一眼,皆从双方眼中看出了震惊和凝重,随后两人便将目光放在为首的道士身上,为首的道士也不做声,手腕一翻,那掉落在一边的飞剑便飞回到他的手中,许久说了两个字
“布阵!”
身边的两个道士将自个的飞剑召回,这次追杀,上面只是让他们去追杀一些帝王的后裔,却没想到最后碰到一个难缠的和尚,所以出来并没有带什么法器,如果再不拿出点真本事,别说对付这个和尚,就连这次的任务也完成不了。
三个道士各自把手掌搭在左边的人肩膀上围成一圈,闭上双眼,执剑而立。
一个道士一拍身边的同伴,一个鱼跃而起,甩了一个剑花,如同鲤鱼打滚,另外一个纵身一个后空翻,也甩了一个剑花,恰似猴子偷桃,最后一个为首的道士睁开双目,眼睛深深得看了那个面容坚定的和尚一眼,皱了皱眉头,也不再犹豫,直接腾空而起,双臂张开,宛如鹰击长空,众人仿佛间能从半空中听见雄鹰的苍鸣。
三个道士身形一个如鱼,一个如猴,一个如鹰,在脑海中形成三灵的法身,将观想之法融入于剑术之中。不再像第一次一样一起对付那和尚,而是一个在天空一个在地面,上下夹击,最后一个道士负责偷袭。
和尚也不再犹豫,左手抄起禅杖,一个健步腾空而起相迎而上。四人就在碧水寺的半空中打得不可开交。
鱼的灵活,猴的敏捷,鹰的锐利,僧的无畏被四人较量演绎得淋漓尽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