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闭关练功以来,功力没有提高多少,体力倒十分不济。这是可以理解的,只吃一些丹药,不吃五谷,哪来的体力?张良的精神还算可以,倒是人生境界提高到了一个新的层面:什么功名利禄,生死荣辱,现在在子房先生看来,真正如同浮云一般。那些惊心动魄的战斗经历,回想起来,好像是前生的一场旧梦,已不能在子房先生的心中掀起一丝的涟漪。
张良曾经出了一趟远门,到济北去寻找过去那个在下邳赠送《太公兵法》给自己的,号称黄石道人的老人。热心的当地人将张良带到了谷城山下,指着一块黄色的人形的石头,说这就是黄石道人,很灵验的。
张良仔细打量这块奇异的人形石头,感觉它的眼睛炯炯有神,似乎能看透了自己的心思。莫非这块石头正是那个老人家的化身呢?或者是那老人家已经得道成仙,留下这块石头来指点世人的迷津?张良恭恭敬敬地给黄石道人行了拜师的大礼,然后,回到长安,继续虔诚地修炼。
这一日上午,下人等张良晨练完毕,才过来禀报:“周吕侯吕泽将军求见,已经等候多时了。”
“不见。你们难道还不知道我的规矩吗?”张良缓缓地说道。
下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去了。
晚上,张良做完功课。那下人又进来说道:“周吕侯再次求见,请我务必通报。”
张良有点不耐烦,说道:“不是说不见吗?怎么又来了?”
那下人说道:“老爷,那周吕侯不是又来了,而是一直没有走,在门外等候着呢!”
张良吃了一惊:“难道朝廷出大事了?这吕泽无疑代表他的妹妹吕皇后而来,怎么这么执着要见我呢?”看在皇后的面子上,张良不能再推辞了,吩咐下人有请。
那吕泽行伍出身,进来就对张良说道:“留侯好悠闲!现在陛下要想换太子,动摇国本。您却躺在府上睡大觉,什么道理?”
张良微微一笑,说道:“我已经不问朝堂之事了。这是陛下恩准了的。周吕侯应该知晓。”
“不管怎么说?陛下最听你的话。您还是要出个主意的好。”吕泽坚持说道。
张良说道:“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也。当初楚汉争斗天下,陛下处于危机之中,所以能采纳我的意见。现在,天下已定。陛下根据自己的感情喜好想换太子,那是皇室的家事。我张良一个外人,说话还有用吗?一百个张良也不行啊!”
“那我不管。这事您无论如何得给皇后出个主意,让陛下打消换太子的念头。不然,我就呆在您府上不走了,让您这辟谷食气之功也练不成。”吕泽开始耍起了无赖。
张良苦笑,说道:“周吕侯这是在胁迫我么?”
“您说对了。”吕泽说道:“我还告诉您。皇后说了,如果我空手而回,她就亲自来找您,看您如何对付一个妇道人家的胡搅蛮缠?您知道,皇后为了自己的儿子的皇位,是什么事情也干得出来的。”
张良知道吕雉是那种坚毅果敢、敢说敢做的人。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看来这事是推脱不掉了。
张良想了一下,对吕泽说道:“将军知道商山四皓吗?”
“知道啊!不就是秦朝那四个有学问的老头吗?住在山沟里。您提他们干嘛?还是考虑太子的事情吧!”吕泽说道。
“商山四皓贤名远扬。就是陛下当初也想请他们出山为官。但这四人讨厌陛下傲慢无礼,辱骂儒生的恶名,宁愿隐居深山,也不愿做汉朝的臣民。得不到的东西往往就是最好的东西。陛下对这四人倒是十分崇敬和仰慕。”张良说道。
吕泽若有所思,说道:“先生的意思是我们要请这四人出山?”
张良点点头,说道:“如果太子能得到商山四皓的帮助,或许可以保住自己的位置。”
“也许管用吧!但那商山四皓连陛下都请不动,肯出山辅佐太子吗?”吕泽说道。
“所以,太子要拿出诚意来。要亲自给商山四皓写一封诚恳而谦卑的书信,准备贵重的礼品和舒适的车辆,派一个会说话的人去请他们。我估计他们会出山的。实在不行,周吕侯您就亲自去一趟呗!用对付我的办法来对付那四个老家伙。”张良最后揶揄地说道。
吕泽哈哈大笑,说道:“得罪得罪。实在没有办法了,才来打扰先生的清净。我马上回去,禀报皇后。按先生的计策办。”
吕泽匆匆离去,又匆匆回来,仔细端详了张良一眼,说道:“我说子房先生啊!您这整天不食五谷地练功,管用吗?我怎么觉得您这精神劲还不如以前呐?”吕泽得到了张良的计策,放下心来,才想起关心张良的身体来了。
张良笑了一下,说道:“辟谷之法,是这样的。过了这一阵子,就会到达另一个阶段。您还是抓紧办大事去吧!记住,太子请来商山四皓以后,一定要带他们参加朝廷的活动,一定要让陛下看见他们!”
“好好好。那我走了。您一定可得要保重身体。大汉离不开您啊!”吕泽这么说着,匆匆离去。
刘太公的生日到了。刘邦带领太子刘盈在未央宫大宴群臣,给自己的父亲祝寿庆贺。
刘太公现在成了太上皇,过着尊贵、荣耀的生活。刘邦对老爹还不错,专门在长安给他复制了一个沛县的集市,沛县狗肉、王婆酒店、什么的,林林总总,一应俱全。这样,太公即能享受长安的繁华,又能体会家乡的味道。太公十分满意,做梦都没有想到这个不成器的老三居然能成就这么大的事业。这是我的亲身儿子吗?没准还真如萧何他们所说,这小子不是凡人,而是赤帝之子?
起先,刘邦来看望刘太公,行父子之礼,太公还欣然接受。后来,太公的管家劝道:“天无二日,国无二主。皇帝虽然是您的儿子,也是一国之君。您虽然是长辈,却也是君王之臣。您怎么能让君主来给臣子行礼呢?这样让皇帝如何立威于民?”
下次,刘邦过来拜见父亲。刘太公早早就在抱着一个扫帚在大门口等候了,见儿子来了,连忙倒退着引路。刘邦大吃一惊,将太公扶起,问什么情况。太公说道:“陛下乃一国之君,怎么能因为我而扰乱了天下的礼仪大法呢?”
刘邦又一次感受到了当皇帝的尊贵,心中暗喜:连那么看不起我的老父亲都对我恭恭敬敬了,看来那叔孙通的那套礼仪制度还真是管用。刘邦当即下旨,封自己的父亲为太上皇,同时也赏赐了那个懂事的管家。
刘太公领旨谢恩,将当初鸿沟对骂,刘邦要分自己一杯羹的恼人故事抛到了九霄云外。趁着刘邦兴致,刘太公想向皇帝提出一个要求。
刘邦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还笑着说道:“您可是太上皇,也是一言九鼎哦!”
刘太公问道:“皇帝封赏功臣和刘姓家族,连您的仇家雍齿也做了什方侯。现在,我也被尊为太上皇。但有个人似乎被皇上遗忘了。”
“您是说我的那个大侄子吗?”刘邦似乎猜到太公的心思。
“正是。我那老大的儿子品行,能力都不差。为什么至今都没有得到封赏呢?”刘太公问道。
刘邦冷笑一声,说道:“我那大侄子是不错。可惜他娘可不怎么地。想当初,我带着几个小兄弟去她家吃饭,结果被她那刮锅的响声给赶出来了。搞得我这个当老大的好没面子。对了,当初您不也和她一起好好地教训了我一顿吗?太上皇,您没忘吧?”
刘太公脸一红,说道:“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皇帝现在贵为一国之君,就不用计较过去的小过节了。实不相瞒,你大嫂经常再我面前痛哭,希望皇帝能原谅她。”
“原谅就原谅吧!”刘邦爽快地说道:“但不能给他封王,不然老二会有意见。我那大侄子就做个侯爷吧!叫什么侯好呢?对,就叫刮锅侯,如何?”
“这怎么行?刮锅侯太难听了,别人也叫不出口啊!老二,不,皇帝陛下,虽然当初大嫂对您不敬,但您还是换个名字的好。”刘太公说道。
“换就换吧!谁要您是太上皇呢!”刘邦回头对叔孙通说道:“麻烦太常给刮锅侯取个个文雅一点的名字吧!但意思不能变。”
那叔孙通果然有学问,随口就说道:“陛下,您看羹颉侯这个名字如何?羹颉嘛!也是用铲子把锅刮得震天响的意思。”
刘邦大为赞赏,当即就颁发了圣旨,封他那大侄子为羹颉侯。
刘太公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心想:“算了,羹颉侯就羹颉侯吧!总比刮锅侯强,总比什么都没有强吧!我那大孙子,就这样吧!爷爷只能努力到这个份上了。”
刘邦恩怨分明,又下了一道圣旨,要求手下办好太上皇的生日宴会,要表达出皇帝对太上皇的无比敬意。
生日宴上,刘邦带领太子和文武大臣给太上皇敬了酒,回头却看见了太子身后跟着四个满头白发、衣帽华丽、精神矍铄、器宇不凡的老人。
刘邦感到奇怪,问太子道:“他们是什么人?”
这四人连忙走过来,给皇帝行礼,报上自己的姓名:东园公、角里先生、绮里季和夏黄公。
刘邦大吃一惊,说道:“商山四皓?我找你们好几年了,为什么避而不见呢?”
商山四皓不卑不亢地回答道:“陛下您生性傲慢,喜欢骂人。我们几个老家伙怎么受得了这般侮辱?所以逃的远远的。”
“那你们为什么又来跟从我的儿子呢?”刘邦问道。
那商山四皓说道:“太子忠孝仁慈,礼贤下士。天下人都伸长了脖子,想为太子效力,所以,我们几个老家伙也就下山来辅佐他,进一个大汉臣子的义务。”
刘邦沉默片刻,说道:“那么,你们就好好照护太子吧!”
四人表示遵命,一起过来给皇帝敬酒,然后一起退下,恭恭敬敬地站在太子的身后。
刘邦看在眼里,心中一凛,心想:“难道我这个不肖之子已经成大器了?不然,为何这清高自傲的商山四皓也肯屈尊来辅佐他。”
刘邦又回想起那难缠的叔孙通和周昌,也许真如他们所讲,废长立幼,国本动摇?不然他们又何以拼死阻拦。看来这太子是动不得了。
此刻,刘邦才彻底断绝了更换太子的念头。
刘邦回头看看身边的戚姬,心中不忍,就说道:“戚妃啊!你给我跳只楚国的舞蹈吧!我为你来唱支楚国的歌谣。”
戚妃还不知道其中的隐情,欣然应允。刘邦合着舞蹈和乐曲,哼唱道:“鸿鹄展翅高飞,一飞横空千里。翅膀已经长硬,驰骋南北东西。驰骋南北东西,谁能将它奈何?纵有强弓硬弩,也将徒劳无益。”
戚妃听到这里,才了解了刘邦的心意,心中凄然,哪里还有跳舞的心情,不由抽噎起来,泪流满面。
刘邦将戚妃扶起,叹息着说道:“我本想换掉太子,但连商山四皓都出山来辅佐他。可见太子羽翼已丰,换不了了。我的戚姬啊!恐怕以后吕后真是你的主子了。”
戚妃听到这里,泪如雨下,不能言语。
刘邦心中郁闷,独自将刚才的歌谣哼唱了数遍,酒也不喝了,带着戚妃离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