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书对来罪恶天堂已经没什么特别感觉了,比起半个月前还战战兢兢的自己,现在的许书大概是因为眼界开阔了,心理素质也随之提升到了一个新的档次,更何况,如今他已经把情绪都丢掉了,也许比恐惧更可怕的事,或许就是有一天你再也感受不到恐惧了?
站在第二街区,许书觉得自己应该感慨一下,自己的人生转折似乎就是从这儿开始的,十八岁的生日,突如其来的劫匪,神秘又强大的中年男子,和自己心爱的女神在一起,母亲的失踪,各个庞大势力的纠缠。
可惜,许书现在生不出感慨这种情绪了。
门是许书自己开的,上次来的时候新罗顺带把他的指纹也印在了开门程序里,当然,那是发生在他俩吵架前。
说起来,这个压密式铝合金记忆金属门,还是从那个“红哥”手里敲诈来的,也是那天,许书成了新罗的宿主。
许书站在门前想了一会儿才伸出手去开门,毕竟上次是不欢而散,此后就一直没联系过了。
许书不是个小气的人,只是他不知道怎样去化解那一段尴尬,于是就抱着过一天淡一点的想法,想等到时间久一点后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再去找大叔。
聪明人这个词,往往意味着他能在很多事情上考虑的比普通人周全,在学习能力技术方面接受速度比普通人快,在与人交际的时候更明白进退,在杀人放火的技巧上……不好意思,偏题了。
总之,许书觉得自己算半个聪明人,但是聪明人也会犯蠢,更何况许书本就是个不擅于交际的个性,所以他忽略了时间会淡化的除了冲突,还有感情。
不过正如刚才所说,许书是个聪明人,他最终还是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当翁源告诉许书新罗把暗组整个挑起时,他才恍然醒悟,原来当不懂事的自己还在磨磨蹭蹭掐算着时间计较得失时,大叔一直在用他自己的方式保护着自己。
对亲近的人冲动易怒,对不熟悉的人毕恭毕敬,这无关乎于智商,这是情商低的表现。其实很多时候争执也好,矛盾也好,对于我们亲近的人,只需要一句对不起,我错了,就能解决一切问题。
18岁生日时,爷爷在梦里已经告诉过他,这条路的艰辛。
太多事都要靠自己,许书早有心理准备,可是他还是觉得累,前所未有的累。比起他得罪的各个势力来说,许书觉得自己本身实在是太弱小了,一旦暴露丝毫,等待他的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方魁和翁源于许书不过是一场交易,说的直白点也就是高级一点的互相利用关系。难道还要让为生计奔波的父母来替他分担一些肩上的压力?不,许书不能,就算深入骨髓的痛,他也只会在父母前闭紧自己的嘴,咬碎一口牙,默默吞下去。
也许以后许书能交到知心的朋友,值得托付的兄弟,可以信赖的伙伴,甚至更多?这些都不得而知,或许是更多的敌人呢?不管怎样都好,至少在现在这一刻,许书能想到的,能帮助自己的,能值得信赖的,能为自己指明道路的,思来想去似乎也就只有新罗了。
尽管不是亲情的羁绊,不是长年累月堆积出来的友情,嗯……更不是什么爱情,除开这三种世界上公认最坚固,最牢靠的感情以外,似乎也只能把两人之间的情感归类到一种别样的战友情了。
其实从相识到现在也就十多日而已,但是两人的命运早已纠缠到了一起,恩人也好,宿主也好,很多事之所以重要并不是因为它发生时间的长短,而是在于它发生了,并能影响到很久很久以后。
那么把这些撇开单纯地从事件来分析,新罗其实让许书觉得能够依靠,能够信赖的原因很简单。
这是个看起来四十来岁的中年大叔,长着酒糟鼻,喜好饭前饭后喝两蛊,不爱洗头却很在意他的发型,不修边幅又在很多时候近乎固执地注重自己的形象,有时爱讲点带油腥的段子,在街上看到带球的美女就眼珠子乱飘挪不动脚步。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每个在四十岁找不到老婆的单身汉基本都会聚集以上特质。事实上,每个第一次看见新罗的人差不多都会觉得这个男人要么是家庭出了点问题,要么是精神出了点问题,或者……这两样都出了点问题。
唉?我想说什么来着?
哦,最重要的其实是新罗这个形象的出现承担起了一部分许书父亲的责任,也是孩子最希望父亲能担起的那份责任。足够强大,能在自己面前遮风挡雨,无论多大困难似乎都可以解决,以及最重要的,陪伴。
小混混也好,暗组也好,许信显然是解决不了这些问题的,在许书年少的那些成长时光里,许信也是没有足够的时间来陪伴许书,诸如一年一次的游乐场,一月一次的公园,许信和凌慧都做不到这些正常家庭应该具有的出行规划。
因为他们不是一个正常的家庭,他们是一个很穷的家庭,在这个现实的社会里,不正常不代表穷,但是穷,代表很多方面都不正常。
道理很简单,南非的孩子不知道打开水龙头就能出水是正常,山区的孩子不知道楼下有一家24小时经营各类食品的便利店是正常,每天都打卡上班的青年不知道迟到还要从月底那可怜的工资里抽去一张是正常。
好吧,迟到减工资是不是正常还得看你那黑心的老板具体有多抠。
这是2046年,一个高端科技成果多如天上繁星,社会体系号称完善到没有瑕疵的年代。比起几十年前,人们普遍的生活品质的确提升了不少,那些富人们甚至可以买上一架私人飞船在太阳系游玩,而似乎早可以完全解决的全民温饱问题仍还处于进行时。
当飞船上的成功人士指着蔚蓝色的地球教导他们年仅几岁的孩子真正的生活意义时,某个地域同样岁数的孩子也正拿着政府救济发下的速食棒,仰望着天空,从物理学的角度来说,他们注视着彼此,但是从实际角度出发,他们是无法看见对方的,因为这就是真正的天壤之别,整整隔了一个天际的距离。
同理,对于许信和凌慧来说,能多省点时间出来去想办法挣点外快才是正常,连儿子高考完三天后才知道的父母想必是不称职的,但如果代入这个家庭的环境去考虑,让这对夫妻耽搁两天的工作去陪伴孩子的高考经历,这是不允许的。
明知不能实现的事情,去奢求去妄想也只会徒增烦恼罢了,所以儿子的高考也就被捏成了一团球,标注上不要打开,放在了繁重的工作下。
哪怕一月有一天能空闲下来,许信都会去找一份兼职来补贴家用,更何况,他并没有。
这是生活的无奈,在这样的家庭下成长起来的小孩有一定性格缺陷自然也是正常的,毕竟言传身教,父母才是最好的老师,如果老师没空教导你,只能靠你自学,那么知识体系就会出现偏差,知识点就会出现遗漏,知识就会出现错误的概念。
说回罪恶的天堂,门打开之前许书是焦虑的,他害怕因为上次的争吵新罗删除了他的指纹令,但是门开了,开门的时候许书还是焦虑的,他害怕打开门后看到空空的屋子,什么都没有。
人就是这样,三千烦恼丝,剪不断,理还乱,似离愁,掐死一江蠢水向东流。
许书想见到新罗,他需要新罗的帮助,需要有个人来听听自己心累的声音,然后宽慰自己几句,哪怕是骂自己几句也行,但此时此刻许书又不想见到新罗,暗组整个的挑起,洛家的出离愤怒,他希望新罗已经离开了零市,跑到了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过着遇见自己以前的生活,并且不要再遇到一个像自己一样的人,一个总需要他去帮忙擦屁股的宿主。
屋子的格局没有什么改变,包括那摊看似更糟糕的杂物堆,一眼就能把整间屋子的内容收进眼底,自然也能看见那张靠在唯一一张窗子下的单人床。
一个四十来岁胡子拉碴的中年大叔正坐在床边,一只手伸下去抠着脚,一只手揉着惺忪迷离的眼睛,头型像废弃的鸡窝里投了一枚二踢脚,炸成边不是边的形状。
“唉?臭小子。”新罗似乎才睡醒,迷离的眼神慢慢在许书身上聚焦起来,开始回神,目光也渐渐地犀利起来。
许书正在考虑用哪种打招呼的方式比较好时,被新罗变犀利的眼神盯的一个激灵,在他反应过来张嘴之前,他的天目就发动了动态视觉。
即便动态视觉已经发动,即便许书已经感觉到周围的空间流速慢了下来,他还是没有看清新罗是怎么从床边消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只看见他提起了自己的衣领往里一带,许书再根据动态视觉的效果估测着新罗用子弹发射的速度关上了门。
关上门后动态视觉也自己消失了,许书看见新罗正用严肃得面容打量着自己,皱着眉像在思考什么人生难题一样。
许书张了张嘴正想出个声缓和缓和气氛什么的,就听见新罗小声嘀咕道,“看见了我如此糟糕的形象,要不要灭口呢。”
“哈?!”许书嘴巴又张大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