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城迎来了史上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越狱行动,至少在许书看来,这是第一次。如果你要把以往那些还没走几步就脑袋开花,四肢不全,被扔到护城河里当做宠物粮食的倒霉蛋也算作是越狱的话,那就太多了。
好吧,换个说法,这是黑石城有史以来第一次看起来可以成功的越狱行动,在旁人看来兴许是惊叹,在许书看来……
这真是个糟糕透了的日子。
让我们把视线聚集到城板放下的那个男子身上,他的手铐和脚拷已经不见了,但从手拐和脚踝处的红印来看,给了人们一个一眼看去就能知晓却胆寒不敢相信的真相,威力足够炸穿五公分黑铁合金的镣铐竟然只能在这个男人身上留下略显红肿的印子。
这家伙是星陨石做的吗?
然而,这些许书其实已经顾不着了。
第一次撞到载运飞机引起颠簸的物体应该是个倒霉的狱警,或者是囚犯也说不定?可以确定的是那个人形物体没有下面那家伙身体的坚硬程度,在与这架货真价实的金属大块头进行了亲密接触后,那个人形物体已经变成一块不算均匀的扁饼状,以一副我肯定没救了的姿态,掉到了下面的河流里去,很快那里水花翻涌,然后浮起些许红色。
现在又向飞机撞来的物体如果在外观上描述的话,我会称其为一根放大到路旁电线杆大小的银色筷子,如果对黑石城足够熟悉的人肯定能看出,这是焊接在那块门板上起到支撑和抬起作用的钢筋,现在已经不是去考虑这条焊接的钢筋是怎么被扳下来的时候了,当它被下面这个人形凶兽以炮弹发射的速度扔过来的时候,再根据之前那个人形物体撞击力道来做出一些判断。
许书想了想。
这根大筷子完全能轻松地像戳破一层保鲜膜一般,径直洞穿这个体型臃肿的大块头,然后最可能的结果就是这个大块头失去控制,直接坠落到下面的护城河里,为下面的一群不明生物带来一顿珍馐大餐。
所以,我要死了?
许书在有些愕然地得出这个结论时,动态视觉发起的天目帮助他看到了一根银色的巨大物体洞穿了地板,在自己面前几乎擦着鼻尖掠过,鼻翼上撞下的汗珠甚至还能呼吸到金属之间摩擦产生的火花味。
很快,这根大筷子就再次洞穿飞机顶部,不曾有丝毫留滞地向天际飞越而去,如果下面的那家伙在扔出时手稍微向下移动那么一毫米,如果许书刚才蹲下时头稍微往外面伸出那么一些,兴许我们就能看见他大脑的详细构造,并且直接将场面提升到十八禁的程度。
死里逃生的许书还没来得及多喘一口气,飞机就如同他之前预料的那样罢工了,并且以高分起跳的姿势向着护城河进行了华丽的跳水动作。
同学们,其实不难想象一大块笨重的金属块在空中失去动力后,在重力的影响下,通过自由加速度垂直下落,那么假如不计算空气阻力的话,通过公式……嗯……我说到哪儿了?
哦,总之,这个飞机嘛,被打下来了。
坠落到城门持平的高度时,许书正好通过窗外与门板上的那个男人对视了,一袭囚服也压制不住那人身上的光环,双手自然垂于身侧,额上眉梢浓密,如两笔浓墨挥毫,两眼深邃,望进去如触及夜晚的星空,长发飞舞,衬托着那张冷然的面孔傲立于此,唇间不带情感,抿口不张,似乎未曾对何物有过动情。
一个在黑石城口站立的男子,淡漠地看着世间一切,所做的骇人听闻在他的模样看来与吃饭睡觉一般正常,不曾疯狂,不曾寂然,不曾举手对天长笑,不曾悲伤双目敛光,他就这么静静地站着,许书恍恍间第一眼看见他时,他也看见了许书,两人对视时亦知不曾见过对方,却在这一瞬,仿佛早已相识千年,已是血脉相连。
他,也丢掉了自己的情绪啊。
许书想着,不带疑问,已经确定了一般。
就在这么眨眼功夫,飞机已经坠落到了湖面上方,巨大的气压下还未接触,水面都深深地陷入下去,才平静不久的河水此时又躁动了起来,似乎也在为即将触碰的盛况感到庆贺。
一双瘦削的手。
或者说,一层薄皮包裹的骨架,伸入了飞机窗口。
加固的压密窗丝毫没有阻拦到这双手,许书看见这双不带感情的手如同他的主人一样,稍显苍白,只是轻轻一挥就崩开了束缚自己的安全带,然后在飞机实打实地冲击水面时,把自己提了出来。
巨大的爆炸声响彻天际,火光四射,冰冷的河水压抑不住耀眼地燃烧,河面咆哮的水流高高地跃起,狠狠拍打在黑石城上,像是要推倒这座宏伟的建筑,又像是在宣告自己对猎物的拥有权。男子像是能在空中找到着陆点一般,单手提着许书,空中几步轻踩,再次回到了那块门板上。
许书现在的形象糟糕透了,整个人都被咆哮腾跃的河水淋了个透,令他不忿的是,身旁这个男子仿若被油层包裹,身体丝毫未被打湿,就连那黑白相间的大众囚服都滴水未进。
“踏踏踏”
一阵脚步声从城门内处响起,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在爆炸后的烟雾弥漫里渐渐清晰起来,男子将提着的许书扔到了地上,看着那两道身影双拳紧握,尽管没有一丝表情透露,但是许书却奇怪地能感觉到,身旁男子体内的淡然和他准备杀掉来者的想法,就像一个多年的屠夫准备杀掉两只鸡一样。
仅仅是本能而已。
趁着那两道身影还未走进时,许书趴在地上转头看着身边的男子,眼中红芒一闪。
月手。
两个字的信息,从未见过的事情发生了,许书甚至不知道这个月手到底是不是他的名字,还是说代表了什么含义?
赤目的情况在翁源和新罗的告知下,许书知道因为实力低下,在低于观察人物十倍及以上的能力数据时,将会出现力量,速度检测???的信息出现,这也让他明白了曾经出现的这些???的原因,但是从来没有哪次出现天目只观察到两个字的内容,别说???,连种族信息都没有。
正当许书感到疑惑不解时,久违的情绪竟然出现了,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就像把一个极度怕黑的家伙在月黑风高的夜晚扔到一个荒郊野外的坟场,伴随他的只有呼呼地风啸和乌鸦的啼鸣。
不,比那还要恐惧,这是许书未曾感受过,甚至是未曾想象得到的恐惧,来自于他的肉体最本质,让他浑身血液逆流结冰的恐惧,来自于他眼眸流转窥至渊隙断裂的恐惧,来自于灵魂深处撕裂开来的恐惧。
这不是许书在恐惧,是许书的身体,发出了恐惧的悲鸣。
“咔擦。”
点火声响起,从许书的耳中穿过,唤醒了他恐惧到凝滞的大脑,许书这时仿佛才从冰封万载的寒冰里出来,浑身足以被冷汗湿透,好在之前已经被河水打湿,此时倒也看不出来。
前来的两个高矮身影已经清晰到可以看到彼此面容,一方面因为双方相隔只有不到二十米的距离,一方面是之前爆炸升腾而起的烟雾也消散了大半,坠落的载运飞机已经被冰冷无情的护城河吞没,沉入到了不知多深的底部,看不到丝毫身影。
河水边岸依稀可见黑色的爆炸残留痕迹,但是很快也会在河水的动荡中逐渐变浅,直到几不可见,只要把消息封锁好,没人知道这里曾有一架满载的运机坠落了下去,也许这是第一架,也许不是第一架,黑石城会尽量封锁消除这里的影响,反正城门外也是大片的荒地,少有人烟靠近,他们有足够地时间来处理善后事件。
不过这些,和现在的许书并没有什么关系,当然,如果他能活过今天,那他可能就会作为少有的目击证人被相关人士请去喝喝茶,聊聊人生理想什么的,而一切的前提,是许书能活过今天。
也许对于黑石城的上层人士来讲,许书死在这场风波远比他活着要好一点?那么眼前这两个一高一矮一看就知道是来处理旁边这个男人的搭档,说不定会在战斗中不小心波及到自己,再不小心的把自己推到护城河里去了?
不是许书内心过于阴暗,只是看着对面点着烟,一脸凶狠望着这边的两个男人,许书觉得还是身旁的男人可靠一点,尽管自己因为他差点死掉,不过也是因为他才活下来的不是么?虽然暂时搞不明白身体对这个男人的恐惧,但恐惧至少能提醒许书,他还活着。
“真是个大麻烦啊,要不是和城里那几个家伙抽签输了,我才不愿意来和这家伙打交道呢。”那个相貌平平的矮个子男人满脸不爽开口道,对同伴说着话,眼睛却死死地看着许书这边,神色中透露出一些小紧张。
“这不是废话嘛,如果是个小角色好对付,大家还抽签干嘛。”
高个子男人脸上挂着几条不规则的疤痕,他的嗓音听起来就像铁锤敲在了破锣上,沙哑又刺耳,听得许书直皱眉。
“嘿,伙计。”矮个子的家伙朝着这边的月手喊话了,“要不你直接走掉好了,反正刚才这里的感应监控之类的玩意儿也被你毁掉了,我们就当没看见过你好了。”
“哈?!”没了情绪的许书感觉自己又震惊了,这样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