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惊泽抬头向长长的斜影尽头望去,看到的是一道颀长的黑色身影,背着晚霞阳光,看不清面容,那黑影像全没看见他般从容自若地从他身边走过,出了密林,举目淡淡地瞄了一眼空中已停下追逐的血光紫气,还有释辰那道正施着符令帮忙步海生抗击乱尸的赤色金光,将一双如古井般全无波澜的细长双眸印落在释辰左眸间串联上下的“敕令”二字处,嘴角边露出一丝临惊泽没能看到的惊艳浅笑,淡然似全没丝毫情感的声音如同来自天外般轻声自语道:“三百年了,你终于现身了。”
下一刻,在临惊泽惊讶得嘴都合不拢的神情展露间,步海生与释辰还在奋力苦苦抗击的那只乱尸就在神秘黑衣男子抬手间毫无征兆地全身扭曲成一团,随后猛地从中间爆开,化成了齑粉,蒸腾在了云霄之中。
步海生与释辰震愕间双双朝那神秘黑衣男子望去,却见他带着抹浅笑似有意无意地朝释辰点了点头,忽转身朝密林中隐去。
步海生一愣,回过神来追进了林中,却见密林空荡荡一片,斜阳早落下了山头,昏暗的月华微弱投射间,除了树叶仍在“沙沙”作响外,余下空寂再无其他,哪里还有那个神秘黑衣男子的身影,跟过来的释辰看了看还蹲在地上两手正顿在半空各握着两件法器的临惊泽,见他也是发着呆一脸茫然,像还没回过神一样,大感奇怪。
步海生向密林间抱拳作了一揖,遥喊道:“多些前辈出手相助,还不知前辈尊姓大名,该如何称呼?”
声音嘹亮,在密林中荡开,过了一会,果然听到那神秘男子淡漠的声音道:“我只是在去见她的路上途径罢了,你等凡人与玄尸的事本来全不想管,后来相助不过是见到了昔年为她差点魂消魄散的故友,出手权且算是看在她的面上而已,小娃儿不必谢我,也不必知道我的来路,该干嘛干嘛去,现天就要黑了,群尸快要出动,不想再惹麻烦的话,就赶紧走吧。”说着声音隐去,任由步海生再呼喊了几遍,都不见回答。
临惊泽总算是回过了神,将杂乱堆放在地上的法器一股脑的全收进了怀里,站起身迎着释辰愕然看着自己平平凡凡再正常不过的衣怀,挑了下眉,道:“怎样,我胸怀宽广吧。”
释辰忘了是这几天第几次的满脸崇拜了:“真看不出来,临师兄你平平无奇的怀间居然藏了这么多法器,厉害厉害……”
临惊泽满脸得意之色,还想趁机再自夸几句,却听步海生向他与释辰喃喃疑惑道:“故人?怎么,你俩之前认识这位神秘高人么?”
释辰摇了摇头,临惊泽也摇了摇头,双双都说全不认识。
步海生奇道:“那他怎说,是因为故友之情才出手相助的,且听他言语,他似乎不是凡人,莫是前几日莫扎克大巫师来山时所说的魔族中人吗?”说着大惊道:“莫你们俩,谁还与魔族中人有所交情?”
释辰呆呆道:“我除了本门内的师兄弟外,玄羲六御其他门下的师兄们都不认识几个,更别说认识魔族中人了。”
临惊泽也忙一脸无辜道:“我从小就被你拴在屁股后面,去到哪都形影不离,哪能有什么魔族朋友,你可别瞎说。”
步海生还是一脑子不解,想不通道:“难道他是认错人了。”
临惊泽嘿嘿笑道:“八成就是认错人了,你看像我这么风度翩翩的美男子,总有那么些人说我像他的远方表哥,许这位神秘的高人就是错把我认错成他哪个长得英俊的亲戚了。”
步海生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看向山道上那六只还被符令封住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飞苍白尸,向释辰道:“我俩先把那六只僵尸化了,趁着天刚黑僵尸们还没全出来前,赶紧找处安全的地落脚,莫听临师弟在这老王卖瓜了。”
释辰点了点头,傻笑道:“什么叫老王卖瓜?”
步海生呵呵一笑,边从怀中取出焚化僵尸的敕令神符,便习以为常地笑道:“自卖自夸啊。”
临惊泽嚷道:“我可不是老王,老王是隔壁的,我姓临,我要卖瓜也是老临卖瓜……”
步海生也回头嚷道:“我管你老临老王,不想被我们落下的话,就赶紧过来帮忙,再磨蹭我让隔壁老王来收拾你。”
临惊泽吐吐舌头道:“呵呵,隔壁老王能收拾我什么。”但说归说,人还是走到六只僵尸前,取出敕令神符,同步海生、释辰一起行法焚化六尸。
步海生一边焚烧六尸一边道:“隔壁老王行不行,以后你就知。”
释辰再次不解道:“隔壁老王是哪路人物,真有那么厉害吗?”
……
三人小耽误了片刻,就把六只倒霉的僵尸烧成了灰烬。临惊泽看着一地的焦灼黑痕,又看了看乌漆墨黑静得有些阴森恐怖的密林,回想刚才那只隔空吸血的噬玄魂尸,不由打了个寒颤,抖了抖道:“我们还是快走吧,赶紧寻个安全的点落脚,早睡了万事皆安。”
步海生四下看了看,道:“我记得前面十里外有个小城寨,那边可以住宿,我们今晚,就先住那儿吧。”
临惊泽问道:“大师兄你舍得今晚的住宿钱了?”
步海生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这川州乱尸极多,道行高的僵尸不知还有多少只,野外太危险,还是住城里吧,没有命,钱再多顶什么用。”
临惊泽还是忍不住捂了捂他那干瘪的钱袋,小心翼翼道:“那大师兄你就带路吧。”
符光亮起,三人在满是繁星的夜空下化作三道远去的流光,嗖地消失在了天际外。
天水城说是城,其实只是一座规模稍大一点的山寨,简陋的防御工事搭建,座落在川州天蜀山半腰上,不过城小归小,守值城寨大门的将士与道士的规模却与桃源镇那座说是镇却其实是要大得多的大城相差无几,严格的严查关序一样不少,步海生与临惊泽在经过一番繁琐的检查后还是顺顺利利地过了城关,反倒是释辰却被四个守值的道士扣在了城门处。
步海生过来关,见释辰迟迟没被放行,连打着哈欠走了回去,向那四个道士问道:“怎么?有什么不对吗,怎道长扣住我这位师弟,半天也不放行呢?”
那四个道长一脸疑惑地盯着释辰脸上的金色“敕令”二字,一人皱眉道:“倒是没什么事,只是这少年脸上所书的敕令,像是一道厉害的封印静置,莫非他被什么灵物附体了,又或是感染了什么毒气吗?”
步海生原来如此道:“其实是这样,我这位师弟自己特别喜好这敕令二字,所以才把它纹在脸上,说来也并没有什么特别,更不是什么禁止封印了,且若是我这师弟身附灵体,怎能躲得过各位道长的法眼,道长多虑了。”
那道士还是不信,全没放人之意,正要再说什么,却见临惊泽也走了过来,手上还执着一枚鉴铃,在那四个道士前晃了晃,“玎珰”、“玎珰”的铃声摇响间,那四名道士如见了圣令一般,忙一改脸色,恭敬地道:“原来是御虚宗的道友,失敬失敬,方得罪之处,还请莫怪。”说着向释辰与步海生作了个揖,道:“少侠尽管进城吧。”
释辰糊里糊涂地被步海生领进了城里,临惊泽边走边道:“怎么想的你们,亮出鉴铃就没事了吗,何必和他们废话半天,我可是饿着肚子呢。”
步海生呵呵笑道:“一时困过头了,倒忘了亮出鉴铃。”
释辰却不说话,只指着前面路的尽头,向两人小声道:“前面那道身影,好像是傍晚在林中救了我们的那神秘人。”
步海生与临惊泽齐齐朝释辰指的方向看去,果见路的尽头处,一道颀长的黑色身影正朝这边走来,身后似还跟着另外两道黑影,三人皆是脚步轻盈,行走矫健,因是夜晚,若不细看,倒还真难看到。
待那三道黑影走近,三人才看到那当先为首黑影的模样,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剑眉入鬓,高挺的鼻,薄凉的唇,极俊俏的脸上似天生带着一丝桀骜不驯,眉宇舒展间像带着与生俱来的王者威严,随目轻眺,与三人目光远远擦过,三人都是心下一寒,像被冰剑穿过了般,全身血液一阵凝结,立情不自禁地绷紧了神经,呆立在原地。
待那三道黑影走过,那感觉才自消失。步海生心有余悸地回望了三人一眼,大喘气道:“身形虽然很像,但这三人绝不是傍晚在林外出手相救的那人。”
释辰也喘着气,像是刚经过了一场亡命逃生般,有气无力道:“这人气息内敛,与林中那人倒也相像,但我与林中那人曾相视过一眼,全无异样,不像此人,戾气深藏隐而待发,仅随便眺视一眼,就能顷刻宣泄,又凝而不散,一发就收,凶厉无比,不过好在他似乎并没有对我们动手的意思。”
临惊泽早瘫坐在了地上,拉着步海生勉力站起了身,道:“这川州是怎么了,怎突然潜伏着这么多厉害的神秘人物,我们还是赶紧找地儿睡吧,莫再耽搁了,谁知待会还会不会再跑出几个黑衣人,再看我们几眼,然后就莫名其妙地把我们给看死了。”
步海生这回出奇地没有反驳临惊泽,拔起腿快步就走,斩钉截铁道:“走,找客栈睡觉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