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莲之心,那抹身影逐渐清晰起来。
宫逸轩自见到熟悉的白莲,心中便知来者身份,此时定睛去看,果然不出所料。
只是今日的林徽因并没有穿那件民国风的藏青色旗袍,只见她此时广袖飘飞、彩带环绕,一身襦裙飘然若仙,竟是汉服打扮。配上她秀雅精致的五官与窈窕的身姿,真如仙子临凡一般。
宫逸轩刚要开口打招呼,却被白求恩的话打断了。
“神女好大的威风,莫不是也对这小子手中的东西感兴趣?”
老白的话很不客气,甚至可以说是当面讥讽。但这话,却让宫逸轩心中一凛,右手攥紧剑柄,强忍着鬼体的虚弱感,双目死死盯着莲心中的林徽因,想看看她到底如何回答。
财帛动人心,何况“神器”乎?谁又能保证平日如长辈一般的林助理能够不起贪欲?白求恩恐怕也是知道“残剑”的情况,才会如此淡定吧。
林徽因甫一闻言,倒是有些疑惑,继而看向宫逸轩手中那把仿佛随时都会散架的残剑,这才心下了然。
只见她微微一笑,赞许的看向宫逸轩,目光坦荡真诚,并无伪装虚假之嫌。
“一把即将破碎的神兵残片而已,远不如一个人才重要。何况我认为,这孩子远比一把神兵更有价值。”
林徽因这话虽然是对白求恩所说,但是目光却始终落在宫逸轩身上,眼中笑意盈盈,语气很是温和。
宫逸轩听到林徽因的话,心中一暖,也不再闪躲她的目光,重回墨香,再历轮回的决心此时更加坚定。只是他毕竟不是小孩子,不会因为一句话放下戒备之心。
自从经历了李韶音被虏这件事,宫逸轩仿佛一夜成长了许多,抛掉幻想,抛掉天真,恐怕才是阴间的生存之道。
白求恩似乎也察觉到气氛有些诡异,他在林徽因和宫逸轩身上来回扫视,暗中的蓄势并未停止。他与林徽因虽然都是资深鬼将,但是他更痴迷于医术领域,战斗方面,他自认不是林徽因的对手。
刚才他们只是试探性的一次交手,白求恩虽然主攻,却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敌我未明之前,他根本不敢放松警惕。
三方沉默了一会儿,白求恩突然说道:“神女,你若是为了所谓的‘神器’而来,我跟你实话实说。根本没有什么‘神器’,那把破剑,是这小子的伴生之物。先前为他医治孤阳之症时我便发现,他与这破剑根本无法分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就算杀了他,也得不到这东西。”
宫逸轩见老白如此维护自己,心中更加感激。但有些事情,必须自己去面对。
趁着老白全副注意力都落在林徽因身上之时,宫逸轩突然跃步上前,一下拦在了老白和林徽因只见。
白求恩一愣神的工夫,便见宫逸轩已经执着残剑剑刃,将剑柄对着林徽因,笑道:“林助理,您的馈赠救了我一命,您若想要这把剑,给您便是。”
白求恩一惊,生怕林徽因趁机出手,银色小刀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他手中,正要上前阻拦。却见林徽因安然如常,目光看都没看残剑一眼,只是笑容有些无奈。
“你这小滑头,伴生之物,别人岂能夺去?何况,我便这么不值得你信任么?”
宫逸轩动作一僵,想到林徽因这些时日的照顾,也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心下有些愧疚。
刚要说些什么缓解尴尬,却听林徽因继续说道:“不过你的警惕也属正常,如今这苦渡城中,大鱼小虾,恐怕都在打你的主意吧。哎,知道为什么到现在,也没人敢真正出手吗?”
“为什么?”宫逸轩下意识地问道。
白求恩却大大咧咧道:“还不是因为老夫威名远播,宵小之辈哪敢擅闯老夫的园子?”
说完,他猛然闭嘴,看了林徽因一眼,总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指桑骂槐之嫌,却又不知如何解释才能不失面子,索性便听之任之了。
林徽因大度地笑了笑,并不与常年负责搞笑的半秃道袍老外计较,反而赞许的点了点头道:“宵小之辈,自然能被‘鬼医’之名震慑,只是那些过江猛龙,为何也不敢出手?白求恩先生想过吗?”
白求恩一愣,正想说自己威名赫赫,苦渡城哪有什么人敢得罪自己?只是话到了嘴边,他转念一想,却惊觉,苦渡城中,还真有不少势力是并不怕得罪自己的,平日里人家把自己捧的高高的,并不是因为害怕自己,只是因为有所求,或仅仅是想留一份人情罢了。
林徽因人生鬼生加在一起,百余年的老人精了,只看白求恩的脸色变化,便知他心中所想。
“看来先生有所明悟了。”她笑着说。
白求恩吧唧了吧唧嘴,偏过头去,并不答话。
宫逸轩早在林徽因提出疑问的时候,心中便有所猜测,此时见两人对答,这个想法更加明晰。
他看着林徽因,试探着问道:“您是说,墨香?”
林徽因笑了笑,点头道:“还不算笨,宵小之辈跟过来,却不敢得罪‘鬼医’,所以不敢拿你怎么样。手眼通天的势力嘛,自然能查到你是墨香的人,给他们借几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出手造次。”
林徽因的语气虽然温和,但这话说的极为霸气。宫逸轩听得精神一振,想通了其中关窍,心中最后一点疑惑也已烟消云散。想想也是,墨香乃是有鬼王坐镇的顶尖势力,说真要在自己手中取走什么,何须如此费劲,派几个执事过来,便不是自己所能抵抗的了。
“对不起,林助理,我错怪你了。”宫逸轩愧疚道。
“喂,你们!”
白求恩这会儿也悟过味儿来了,原来三人之中,就自己是个傻瓜,人家那俩,干脆就是一伙儿的!
“你什么时候进的墨香?”白求恩摸了摸自己半秃的脑门儿,对林徽因歉意地笑了笑,回过头来便揪住了宫逸轩的耳朵,寒声问道。
宫逸轩装出很疼的样子,口中连连告饶,又大体讲了讲自己进入墨香的经过,这才勉强哄的白求恩放手。
只是白求恩这边放了宫逸轩,那边却又跟林徽因对上了。
“我说林神女,你们墨香做的有些不地道了吧。这小子天纵奇才,你们却让他干推演死士的活,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哼哼。”白求恩舔着脸夸赞宫逸轩的天资,弄的宫逸轩在旁边听也不是,跑也不是,当真难受的紧。
林徽因此时已经收起自己的本命鬼器“无根白莲”,身子正立在池塘边,听到白求恩的话,她笑得更加灿烂。
“‘鬼医’说的是,先前是我墨香上下眼拙了,看走了眼。这次来,一是要带这孩子回去避一避风头,二是与他重订契约,今后,这孩子将作为墨香的核心成员,受到公司的重点培养。”林徽因解释道。
白求恩本就是想替宫逸轩争取一些优待,没想到墨香做得更好,他也只能撇了撇嘴,不再多话。
宫逸轩一听林徽因所说的好处,心中喜悦的同时,却也有些疑惑。
“为什么?”宫逸轩问得很直接。
林徽因也不隐瞒,“因为潜力!你的灵魂本源,应该是双向的‘心灵照影’吧?将阴间实力带入附体身躯,再将附体身躯的实力反照回阴间,便如一个无始无终的轮回一般。如今想来,你那个如同衔尾蛇一般的灵魂本源符文,其实早有预兆了啊。”
见宫逸轩不吭声,林徽因笑道:“奇怪我是如何猜到的?”
宫逸轩摇了摇头,道:“不,您能猜到很正常。我与唐枫的战斗,用的正是《太虚无形剑》中的对敌法门。当时的目击者应该不少,您只要有信息,就很容易想到。”
林徽因点头道:“对,事实大体如此。我先前之所以说,你的价值之高,别说是什么神兵残片,即使是一把完整的神兵,与你本人比起来,也远远不如。墨香不是善堂,阴间也没有什么善堂,你有潜力,所以墨香保护你,培养你,就是这么简单!”
宫逸轩也笑了,林徽因的话虽然直白,但是落在他的耳中,却令他无比心安。被人认可,被人需要,不正是自己的价值体现么?
如今,宫逸轩的心中只剩下了最后一个问题。
“完成《燕歌行》的推演以后,我还能继续做推演死士吗?”
林徽因一呆,惊异的看向宫逸轩,不知他为何还要以身犯险。说实话,若不是宫逸轩的神魂已经被《燕歌行》的世界意志锁定,必须完成推演,否则他这种天才,林徽因根本不会让他去拥有“主角”的世界中冒险。
连一边的白求恩也一脸古怪的上下打量着这个自己无比熟悉的小子,那眼神和表情,如同在看一个傻子。
林徽因看着宫逸轩坚定的目光,疑惑道:“为什么?你还缺钱吗?作为公司的核心成员,公司将替你解决经济上的问题。另外,公司已经得到了新的六道轮回碎片,不久就会送回。如果你想历练,可以进入正常的世界,那里要安全的多。”
她又感知了一下宫逸轩的当下的状态,只见他双目暗淡无神,鬼体虚浮空乏,不免有些皱眉道:“神魂消耗竟如此严重?麻烦了,恐怕要请董事长出手才好。”
宫逸轩知道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董事长大人正是闭关的紧要关头,前日迫不得已出手一次,恐怕已经对他的闭关有所影响,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行事莽撞的缘故。因此,他并不想让这件小事再打扰到那位。
忆起白求恩所赠的《牵星诀》,宫逸轩说道:“不用这么费事儿,我只要回了《燕歌行》世界,自有恢复的办法。”
林徽因叹了口气,“为何如此执着?”
“到底为什么,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是,请林助理成全!”宫逸轩说完,便抱拳为礼,直视林徽因。
其实在心中,宫逸轩是知道原因的。残剑中那个空灵的声音在力竭沉睡之前告诉自己,一定要继续去拥有“主角”的世界之中,但具体原因却未来得及诉说。
经历了与唐枫的一战,宫逸轩有了极强的,想要变强的念头。此时的他,不会放过任何提升的可能。何况残剑救了自己,于情于理,也要完成“她”的嘱托。
林徽因沉默了,让核心成员来做推演死士,墨香还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过。
只是突然,一个低沉温文的男声自林徽因心中响起。
“答应他吧,他自己走出来的,才是路。”
林徽因悚然一惊,低呼道:“董事长!”
白求恩和宫逸轩听到林徽因的惊呼,连忙四处观望,但是周围哪有什么人影?
林徽因稳了稳心神,无奈地看着四处乱瞅的宫逸轩,叹道:“别看了,董事长不在这里。哎,你既然决定了自己的路,便自己去走吧!墨香当下所面临的困境能否解决,说不定真要落在你身上。”
宫逸轩早知鬼王神异,见林徽因口风转的这么快,心知应该是那位董事长大人传了什么话。他此时不悲不喜,只觉心情有些轻松,正要说些感谢的话,却突然觉得脸颊一凉!
他抬头望天,之见不知何时,灰暗的天空更加阴郁,无数的灰白色细线自高天之上垂落,落在鬼身上,竟然能令没有触觉的鬼体感到凉意。
林徽因和白求恩同时抬头,一脸震惊的看着这场突兀的灰雨。
“这是阴间第一次下雨吧?”白求恩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