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子流光溢彩,铺展开的样子大到难以想象,一时间吓住了众人,来兵暂缓了攻势,犹疑的在城下徘徊,君陌愤恨的咬着牙,这样的情形若是他手中有兵,早趁机打开城门出去反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可现在守军调往别处,这里剩下的死的死伤的伤,他只能硬撑
能撑多久呢,君陌能清楚的感受到体内法术气息的迅速流失,攻势稍减之后,为首的将军很快发现了问题所在,举剑大喊起来“不要怕!他只有一个人!不要怕,进攻!”
五行法术的光芒在眼前闪烁起来,刺的他双眼通红,视线渐渐模糊,恍惚间好似看到一个蓝衣身影,手里举着一枚扇坠对他笑,露出一颗尖尖的牙齿“君陌,这个扇坠送你的!”
送你的,送你的,似有遥远的回声在耳边不断激荡,他知道自己快要坚持不住了,君陌不是个愿意用性命去拼的人,可心底的声音那样坚定,他无法退缩分毫,冷娴她什么都没有,一路走来,她失去的已经够多了,她什么都没有,除了他
法术力量一下下重击在天水屏与扇面上,他拼命维持,尽管身后有人上来想要帮忙,依旧是杯水车薪,柔软的扇面承接着猛烈的攻势,凹下去,化解,重新展开,那些力道渐渐变成了内伤,他嘴角渗出了鲜血,天水屏开始波动,变得越来越薄,进攻的军团看出他即将体力不支,叫嚣着准备最后冲锋
“啊!”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巨大的扇子在君陌手中转了一圈,扇骨四分五裂的崩断开来,化作细细密密的针形,或金光闪烁,或冰寒彻骨,如蝗虫过境一般黑密的朝军队压了下去,为首的将军大声发着号令挥舞旗帜,军团变换阵型,连绵的金光闪烁,碰撞出噼里啪啦的纷乱响声,将军大喊着“进攻!进攻!”战马嘶鸣,就要冲开城门,在济年城上重新挂上摄政王的旗帜
可那个摇摇欲坠的人又一次站了起来,他虚握着手,羽琉扇四分五裂剩下的只有几片飞羽,扇子是空的,没有扇坠,鲜血滴在他洁白的衣裳上,仿佛冬日雪中盛开的红梅,他摊开手,像有什么东西吊着一般,羽毛稳稳的停在他胸前,薄薄的一层天水屏依旧挡在军队面前,像是一道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冰蓝色闪光中掺着隐隐的血色,诡异,但凄美
为首的将军终于忍不了了,他看着手下人惊疑的脸色,夹紧马肚向前急冲过来,飞扬的尘土带起地下轰隆隆的巨响,那浑黄的颜色一向是他们不喜欢的,此刻君陌却发现,死亡是有颜色的,而他死时的颜色,就是这土系的浑黄
浑黄的光柱直直朝天水屏刺了过去,庞大的水汽像是一场初夏的小雨,大军跟随将军朝济年城压过来的同时,一声凄厉的尖叫响起“援军到了!援军到了!”
流烟跑的钗环尽散,在她身后是举高旗帜精神勃发的蒙梭,带领军队从金火城日夜兼程赶来,在他们头顶,玲珑紧紧抓着云龙队长的龙角大喊着“流烟姐!我带人来了!”
一瞬间似乎所有能赶到的援军都从天上掉了下来,流烟退到一旁给大部队让路,喘着气听北门守军来报“烟参政,不离城派人送粮来了。”
她怔怔的听着,终于忍不住掩面放声大哭
都来了,援军,粮草,都来了,可是大小姐,你到底在哪?
城外已经是一片混战,兵马来往刀剑交错,玲珑稳稳落在西门城墙上,带着十几个医族人开始救治城墙的伤兵,却被鼓手牢牢抓住了手腕“卓公子,卓公子他掉下去了……”
什么?由于虚弱,他说话全是气声,玲珑莫名其妙的贴近“再说一遍,什么,我没听清。”
年轻的鼓手越着急越发不出声音,好容易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玲珑立刻站了起来,就要往城下跑,被赶来的流烟一把抓住“玲珑王上你要去哪里,下面危险!”
“卓君陌他掉下城墙生死不明!”玲珑急的直跺脚,下面已经一片尘土喧嚣看不清战况,他若是真的掉下去了,只怕要死在乱军之中了!
流烟脸色一变“我去找,你留在这里,你不能出事。”说着跌跌撞撞下了城楼,一边命令鼓手敲起战鼓,迅速结束战斗
摄政王这一次的带兵人很是聪明,眼见情势不对便开始且战且退,洪亮的号角在喊着其他三门合围的人朝西门集合,企图形成又一次包围,将蒙梭带来的兵士一次绞杀
一片混战之中,一道白色流光从大军背后扑来,直直撞向战局的一处,紧接着便是一声凄厉的哭喊——“君陌!”
数万人之中,冷娴看不清任何人,但她就是知道,她就是知道他在那里,这一声随着五鼎实力的念域传遍了方圆数十里,震的所有人耳朵剧痛,有实力稍弱的小兵口鼻间已经溢出了鲜血
所有人在这一刻都愣了,从她身上爆发出撕天灭地的力量,像一把剑要将天捅出一个窟窿,她就那样跪在千军万马之间,抱着他已经没有气息的身体,嚎啕大哭
那是济年城所有人唯一一次看到洛小姐哭
机会来了,玲珑一把抢过鼓槌,进攻的金鸣之声响彻天际,云龙率部从空中突然发起猛攻,毫无技巧的用强壮的身体撞开还在形成的包围圈,五行军团兵败溃散,两军合兵追出五里,斩杀兵士近五万人,大胜而返
战后尸横遍野,流烟慌乱的寻找着冷娴君陌的踪迹,没有,哪里都没有,她不断掐着自己的腿,小心的翻开尸体一个个辨认,站在城墙上的玲珑突然尖叫起来,指着一处“那里!”
回转的蒙梭等人与流烟一起向战场中间那跪坐的人像匆忙奔去,她穿着破烂的蓝色衣裙,身上全是血污,头发已经散乱,不知被谁在混战中扯下一大绺长发,右下角露出一块血淋淋的头皮,流烟走过去,捂住她的头大哭起来“大小姐!”
冷娴低着头不说话,在她身侧有淡淡透明的荧光,她坐在地上,将君陌紧紧护在怀里,他身上白衣全是脏乱的印子,不知是被打还是被踩的,她一下下抬手擦着他的脸,从领口露出破碎的瓷坠子,碎落的瓷渣掉在君陌身上,她哆嗦着拂去,医族治疗术将自己身上的生气源源不断的向他传递过去,脑后鲜血横流,她浑然不觉,流烟看着她失神的眼睛哽咽道“大小姐,我们回去吧,玲珑王上来了,卓公子会没事的。”
玲珑来了?好,冷娴木然点点头,那样瘦弱的人,却将君陌一个男子抱了起来,君陌不会死的,怎么可能呢,她想笑,踉跄的走了两步,终于支撑不住,一歪头倒了下去
冷娴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就站在济年城外,看着那将军以土系法术破掉君陌勉强支撑的天水屏,那道浑黄的气息直直插入他的心口,她远远的看着,拼命大叫,却无论如何也去不了那里,那一幕一遍遍重演,她一遍遍看着,直到全身被冷汗浸透,一个哆嗦睁开眼睛
外面的天色告诉她她睡的时间不过两个时辰,她挣扎着要爬起来,外面传来细细的说话声,她下床侧耳听去,只听流烟的声音压低了问着“现在怎么办?”
“当然是告诉她,你觉得能瞒得住吗?”是玲珑清脆的声音,两人从外突然一推门,冷娴猝不及防被撞倒在地,哎哟一声捂住头
她们被吓了一跳,赶紧来扶起她,玲珑凑过来看了看她的头“头皮治好了,只是要长头发恐怕要再过一段日子了。”
冷娴平时是最爱惜自己那一头长发的,此刻却毫不关心,长不长头发有什么要紧?她眼巴巴的望着她们“君陌呢,怎么样了?”
流烟看着她,似乎在回忆她在济年城前大哭的样子“还没醒。”
“带我去看看他,”冷娴起身就要往外走,被玲珑一把摁住“你还是先操心一下自己吧,我刚才给你治疗,发现你血脉几乎全部阻塞,怎么回事,你自己没觉得什么不对?”
“我没事,过段日子会好的。”冷娴仍在怀疑她们刚才说的是君陌,依旧坚持要向外走,又被两人拽回来“那你总要先休息吧,我向你保证君陌没事,你多睡会好不好。”
冷娴一时沉默“不好。”她不想再睡了,不想再经历那样的噩梦,玲珑气急败坏的让了出来“你知不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少女的身影僵硬了瞬间,回头对她们灿烂的笑一笑“我知道,我快要死了,但是麻烦你们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哦。”
那张笑脸流烟没有见过,如果凝桑在,就会看出她的笑与那日接到君陌婚礼邀请时的如出一辙,可玲珑却看出了端倪,她存了死志,为什么,现在的情势虽说不容乐观,可不至于到了必死的境地,冷娴到底隐瞒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