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他们怀疑她又藏了什么秘密,冷娴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可她真的没有,她明白的说出来,可没人把这件事当真,他们都往别处去想了。这世间的事总是这样,他们总是相信自己挖出来的阴暗幽冷的秘密,而不肯信摆在明面上宣之于口的事实,她要死了,这是事实,为什么不信呢,说这样的话对她有什么好处?能达到什么目的?冷娴想不通,她坐在君陌床边,专注的看着他沉睡着的脸,手里抓着羽琉扇剩下的几根羽毛,忍不住想起某个被自己藏起来的扇坠,如果还在,这次会不会一并毁在战火中?
她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君陌不会的,他上去拼命之前一定会取下雨骨瓷小心藏好,她想象着他珍视的模样,嘴角微微扬起一丝笑意,忍不住伸手去捋他额角的头发
君陌睁眼睁的很是时候,虽然虚弱,但手上反应很快,一把抓住了她停在鬓角的手,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不放,哑着嗓子问“这么多天你去哪了?”
冷娴任由他抓着,她真没想到他那样大的消耗和内伤却可以这样快醒来,眉眼温柔的看着他“我出去找粮草了。”
她犹豫片刻,掏出木昕塞给自己的小册子,想了想还是没给他看,晃了晃摆在他手边“这是木昕给我的,记录了各地粮草存量的真实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糟,但你先休息,不要看,这次我要是不去,济年城早晚会守不下来的。”
君陌仍旧盯着她,手上暗暗用力似乎怕她跑掉一般“那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去?”
他的语气竟像是深闺中被抛弃的妇人般委屈幽怨,冷娴觉得心里软软的,柔柔轻声道“去见的那个人,带你不方便。”不等他深究便立刻转移话题“你干嘛这么拼,就算失了城也没关系的,要是你……”她声音哽咽一下,故作平静“那我怎么办?”
君陌看着她,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他大可以潇洒的说一句她想多了自己怎么会有事,可他就是想撒娇,想听好听的话“如果我真的有事,你会怎么样?”
冷娴不悦的皱起眉,下意识捂住他的嘴“胡说八道什么?”嗔怒的瞪他一眼,伏下去趴在他怀里嘟囔着“本来有好多事要跟你说,现在只能等你伤好了……”
君陌摸着她的头发随口说着“我哪有那么脆弱了,想说什么就说,我也想知道你这些日子出去做了什么。”手顺着光滑的黑发滑下,突然感觉不对,低头才发现她后脑勺光秃秃的一片,心疼的抚上去“怎么回事?”
他知道她有多爱惜自己的长发,却见她晃晃脑袋不甚在意的回答“大约是混战里被谁扯掉了吧,没事。”突然反应过来他醒了应该赶快叫大夫,起身就要出去喊玲珑
君陌看着她跳出去的背影没拦着,没说话,她问自己为何坚守济年城,他却想到之前那些苦涩的过往,他在医族的婚礼,叶照前往齐家庄前她那些哀求,越发心疼起来,她那样骄傲自负的人,从不肯轻信任何人任何事,却总是将最重要的决定赌在与人的感情上,只可惜前几次,她每一次都赌输了
他怎么忍心看她继续输下去,就算她今后不再指望任何人,他也绝不能让她失望
君陌怔怔望着她抽走手后空落落的掌心,他的手指搭在她脉上,想起自己昏迷时玲珑在耳边嘟囔的那些话,他那时虽睁不开眼睛,也还有意识能听到,她说冷娴脉象艰涩,全身经脉不通,已是将死之兆,她没有骗他,他感觉到了
玲珑从外走进来,对他嘿嘿笑了两声“我可是很识时务的,绝不会打扰你们,让我看一看,我这就走了。”
君陌是他们出事后唯一一个没有将力量传递到冷娴身上的人,想来是因为他好好的活着而羽琉扇毁坏的缘故吧,自身又有医族血脉,因此恢复的还算不错,玲珑简单嘱咐了几句接下来该怎么调养,便出去配药,说晚饭前会送过来
目送她离开,冷娴才想起忘记问她东界的情况,不过她既然能腾出手来这边帮忙,叶照必定已经回到王城稳住了局势,还有丽桐,她想不出为何叶照没有杀了她为凝桑报仇,当时情景如何,才会让叶照忍得下锥心之痛放走她?
要说的事太多,冷娴一时记不清思绪,坐在床边发呆细细想着,想到一件便顺口对君陌说起,君陌凝神听了半晌,终于忍不住打断她“这会功夫都说了不下十件事了,你脑袋里怎么装得下这么多东西?歇一歇,我们慢慢来。”
冷娴笑出声来,她长发未梳披在身后,他靠在枕头上半坐着看她将脑袋钻进来头发揉作一团闷声闷气的说着“不想说了,我们现在只适合风花雪月,不谈那些讨厌的事。”
君陌何尝不想这样?他甚至想一直这样风花雪月下去,两人隐居起来,再也不问世事,但他心里有个疑问萦绕不去,他忍不住问出口“阿冷,你的经脉到底怎么回事?”
“你也来问,讨厌,我怎么知道怎么回事嘛,”冷娴撅起嘴撒娇,她身上发生的莫名其妙的事太多了,总不能每一件事都能说得清楚,她若是说这表示我将要死了,君陌可能会被急死吧
她翻身坐起来,双脚在床边一下下的晃荡,君陌喜欢她这样天真的样子,也清楚她不想说的事绝不会开口,顺手便捡起放在手边的账册翻了两页,登时惊得大声咳嗽起来
冷娴回头看到账本劈手夺下来“都说你先不要看了,我这次去东界龙穴,木昕他,唉……”
“他要死了吗?”君陌在叶照和木昕之间,对木昕的好感还多一些,他总觉得叶照太过阴沉,更何况他曾与木昕同病相怜,自然更加关心一些
冷娴点头,她几乎可以预见木昕死时的样子,那本应该是璎卉的死法,经脉爆裂,七窍流血,而恰恰是因为方家对花音夫人做出那样的事,使得璎卉早一步出现这样的问题而得到了天赐灵芝,所以她可以活下去,活的很好,木昕却要面临如此痛苦的死法,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可以算作天道轮回,也一直没有将这件事告诉璎卉或者任何人
君陌却能猜出那个结果,毕竟找灵芝时他就陪在冷娴璎卉身边,他刚想问问具体的情况,玲珑端着药碗走进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马上就走,马上就走。”
冷娴岂会这样放过她“站住,谁让你走了?”她坏笑着看玲珑无奈的低着头“什么时候这样缩手缩脚的了,在东界吓傻了?”
玲珑明显松了口气松动手脚在桌边坐下来“你还真说对了,东界那个地方,简直不是人呆的。”
他们许久没见,冷娴并不知自己走后发生了什么,玲珑喝了口茶,开始对他们讲起自己惊魂动魄的那两天
在龙穴门前胡乱许诺了那群朝堂重臣躲回去之后,玲珑开始冷静思考自己接下来的处境,在东界受了他们龙族飘逸华丽的风格影响,她也习惯穿上了宽袍大袖的衣衫,现下从袖子里掏出塞进来的药血和几天的干粮,玲珑背靠寒水石坐下来唉声叹气“凝桑啊,你还真是图自己省事,登上王位干嘛不把这些尸位素餐只知缩头缩脑的老臣们换掉,现在你躺在这里倒是省心,可苦了我们,不知道叶照什么时候回来,就算他回来了,想必也要掀起朝堂上腥风血雨,你真是命好,要打要闹的事别人都替你做了,你就安心躺在这里好了。”
她说着说着又觉得不对,这样躺着生死一线也不能算是命好吧,这么胡乱想着起来给她喂药,却看见她眼角一道晶莹的泪痕滑落,明显流向发间,浸湿了一片
玲珑惊喜交加以为她终于醒了过来,直勾勾的盯了半天,眼泪很快流干了,只剩一道浅浅的痕迹
巨大的希望后是巨大的失望,玲珑恨恨咬了一口干粮,委屈的自怜起来,她堂堂一个医族王啊,居然被困在这里啃干粮,玲珑说着又委屈起来,扁扁嘴想哭,君陌冷漠的打断“你能不能捡重点的说?”
一句话噎得玲珑把眼泪憋了回去,冷娴默默低头暗笑,她幽怨的瞪了他一眼“我和冷娴诉苦呢关你什么事,多话。”
君陌眉毛一挑,哟这什么意思,谁有空听你诉苦啊,冷娴按按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多话听她说
玲珑得意的扬扬脸继续说下去,她带入龙穴的药只够三次,过了一两个时辰她还没有出去,外面的人便知道自己上当了,遥远模糊的叫骂声四面八方传过来,听得她瑟瑟发抖
那些都是龙族人,她并不懂龙穴的规矩,总觉得他们早晚能闯进来,恍惚的不知过了多久,听见门外有人喊她的名字“玲珑,没事了,你睡醒了吗,我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