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玉虽然现在生活在未央宫中,每天过着文士书生一样的生活,但他却是在军队中待过的,而且待了很长一段时间。
百里家的男人都会进入军队中,然而并不会因为他们是皇族就会受到什么优待。不同于公主们想要在军队中有一番作为时提供诸多的帮助,每一位皇子一旦选择了军队就必须从最基础的小兵开始。这是一项传统,更是一道铁令,从无例外。这绝不是皇家为了追求效果而做做样子。事实上,曾有皇子死于乱军中,而且死时的军阶不过是一名普通的士兵,而且三百年间并不止一个。
军队的生涯给百里玉留下了很多宝贵的东西,如影刀和影刀的伙伴,比如他在军队中的声望,比如他所掌握的很多资源。他曾经想过,如果不是当初曾在乱军中奋力厮杀,不止一次在死人堆里爬出来,他会是现在的他么?无论问自己多少次,答案都是否定。
身下的马是一匹老马,有多老呢?老到已经驼不动穿着铠甲的百里玉。曾经不止一个人对百里玉说,让他换掉这匹马,甚至有人牵来北方蛮族的最好品种的战马送给他,都被他婉言谢绝了。人们说他心软,恋旧。百里玉想了想,或许有关系吧。不过,这匹马最让他满意的是它仿佛通着百里玉的心,知道它喜欢什么,想要什么。
比如现在。
自从路阳城成为楚的那一天开始,路阳城从未设过宵禁。一方面是因为楚的确太平无事,另一方面则因为人们夜间的生活实在单调,似乎除了早睡再想不出其他活动。当然,这些只是指那些平民。因为达官显贵总会想出一些办法度过难熬的夜晚,红馆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听着远处传来的声声丝竹礼乐,百里玉嘴角轻挑,涵身轻轻抚了抚身下的老马,翻身落在了地上。立刻就有人上前接过百里玉手中的缰绳,将老马带到最好的马厮,添上了最好的草料。
红馆,并不是某一家店的名字,而是一类店的总称。楚禁娼妓,所以红馆并不是让男人寻欢作乐的充满欲望的地方。相反,每间红馆都有属于自己的风格,而且几乎都是以高贵、典雅,书香气为主。
百里玉走进的这家红馆,单名一个听字。据说当年开设这家红馆的主人是一位技艺高超的琴娘,她曾游历于九族之地,精通各类乐器,据说她弹奏出的曲子,听者曲悲时落泪,曲乐时展颜,一腔心思全都跟着她的双手和手中奏出的曲子。
琴娘生活的年代正是剡朝将倾,楚朝未立的时候,很难想象那样一个弱女子是如何在乱世生活下来的但后世曾有人考证,琴娘与百里工页似乎有着密切的书信往来,在许多年以后,天下终于安定的时候,也是因为百里工页的邀请,琴娘才会来到路阳,开设了这家听。
风花雪月或随着时间的流逝埋葬,或流传于坊间,成为了永远不可能知道真假的笑谈。只有这家听馆传承至今,将新的故事流传……
百里玉走进这间名为听的红馆,径直走向了二楼一张靠窗的矮桌。在走到座位的途中,他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那些人也看见了他,可却彼此都没有说话打招呼。唯独在这里,从来没有王侯之分,身份尊卑。
红馆中的女人必然精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中的一项,甚至多项。百里玉喜欢坐在窗前,听着红馆中的女官与来此的客人吟诗作对,饮酒谈琴,享受一种身在繁华却孑然独立的宁静。然而今天他似乎不能如愿了,因为在那个他经常坐的位置上,坐了一个十七八的少女,剑眉星目,身上穿着一件金丝软甲,正两手托腮看着窗外的星空。在百里玉的角度只能看到她半张脸,却能看出她神情中的落寞。这个人百里玉曾经见过一面,正是随父亲回京述职的王贺岚。
王贺岚,那个曾经敢于在众目睽睽下讽刺百里玉的少女,他的父亲王之泽统领着楚的二十万军马镇守东北方的前岚关,是楚朝重要将军之一。然而最重要的是,王之泽是德妃的亲哥哥,百里端的舅舅。
或许从某种意义上讲,王贺岚或许能称得上是百里玉的妹妹。这样想着,百里玉向王贺岚走过去。
一次次面对眼前的黑暗,百里恒却依旧无法克服对它的恐惧,那种恐惧似乎是来自于灵魂深处的本能一般,紧紧地缠绕着百里恒。虽然明白这是在梦里面,可不论百里恒如何挣扎,却都不能从其中挣脱。而黑暗中的那个声音,他知道百里恒心中所有的秘密,所有百里恒想要逃避的事,总是一次次的将那些事情说出来,又在伤口上撒上一层层盐。
那个声音为什么还没出现?虽然那个声音是将自己的内心一次次剖开,百里恒却还是希望能在这里听到他的声音。这样最起码能让他感觉到黑暗之中并不是只有自己,能或多或少减去一些恐惧。然而今天,那个声音一直没有出现。
快点来个人把我叫醒吧!百里恒祈祷着。
“外面那个小子,你准备死在地上吗?趁着还活着就走几步。”仿佛冥冥之中真的有神灵听见了百里恒的祈求,一个声音出现在了他的耳边,却不是那个让他感觉熟悉的年青声音,说话的人明显更加的苍老,也不像那个年轻的声音一样语气中带着数不尽的嘲讽。
等等!百里恒突然反应过来,那个苍老的声音似乎是让自己从地上起来?那这个人是现实世界里的,不是在梦里?但按照以前的规律,每次做梦的时候牧涯语芳在旁边喊他时候他都会醒啊?
这时候,那个声音想起来了什么一样,冷哼了一声说:“不中用的东西,灯被关上了就不会自己打开吗?”
随着那个苍老的声音落定,百里恒眼前的黑暗迅速退却,他开始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眼珠似乎可以轻轻的转动,终于在试了几次后,百里恒睁开了眼睛,然而眼前依旧是一样的黑暗。
习惯了一下周围的光线,百里恒的终于看清了周围的环境。这里似乎是一个洞穴,而且从洞壁上的痕迹来看似乎是任伟开凿的。修建这个洞的人在洞壁上每隔一段距离都安放了一块萤石,虽然萤石的光线很暗,却勉强能让人看清周围的环境。这个洞穴从上面斜向下延伸,因为光线问题,上不见头,下不见尾。
当醒来的时候,喝醉酒产生的后遗症就显示出来了,百里恒感觉自己的头似乎要炸了一般的疼,忍不住倚在洞壁揉搓着自己的头。
“小子,我让你来我这里。”远处传来那个人不满的声音。
百里恒揉着头,沿着洞穴向下走去。
“谁让你往外走了,上来!”
醉酒带来的剧烈头痛随着时间慢慢的减轻,这让百里恒感觉好受些,但向上走的步伐却并没有变快。
自己不是应该在东涯皇宫里跟牧涯行江看热闹,喝果酒吗?就算喝醉了不是应该把自己送回望海阁才对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班将军呢,他去哪里了?百里恒心里有无数个疑问,然而却没有人可以帮助他解答。
“小孩子活泼一些比较好,你这样死气沉沉的,怪不得会早死。”那个人苍老的声音像之前一段时间一样,再次从远处传来,苍老的声音让百里恒烦躁。现在百里恒已经开始将那个声音自动忽略了。
刚刚醒来的时候,百里恒听见有人让自己到他哪去,因为最开始头痛激烈,他下意识的就顺着洞穴向下走,至于那个人后来说了什么,他则根本没听见。然而顺着洞向下走了大约一刻钟的时候,百里恒发现前面没路了,或者说前面的路被封死了。
在洞的尽头,一道巨大的石墙横在了他的眼前,这个洞穴很大,所以封住洞口的石头同样很大,而且是用的一块完整的巨石。百里恒伸手试了一下,以他的力气想要挪开根本不可能。
百里恒四下检查了一下,借着萤石微弱的光线,百里恒发现在石墙与地面接触的地方有泥土翻动的新痕。看来是有人故意将他带到了这里后封住了洞口。
会是谁呢?百里恒一直想到现在都没有一个结果。百里恒先是摸了一下后背,装着铁盒子的狐皮包裹还在,又摸了摸腰上,钱袋满满的。
此时的他已经身在东涯,什么时候能回到楚,能不能回去还都是未知数,在百里恒看来,不应该有人再加害他了。而且如果就算是想要害他,既然能将自己带到这里,那大可以杀了自己,何必多此一举的困死自己。难道是为了让自己去见那个说话的老头?
“虽然我的年纪很大,但称呼我为老头是否欠缺礼貌啊!”那个人的声音又传来了。这洞穴中除了百里恒似乎就只有这个声音的主人了,然而这么久百里恒只闻其声,未见其人,但那个声音每次都好像是响在百里恒身边。而且像刚才那样已经不只是第一次,那个人似乎能够知道百里恒心里的想法,不论百里恒想些什么,他都会对百里恒的想法品头论足一番,就好像那张嘴的作用只剩下说话一样。
“在这么个地方,嘴除了用来说话还能有什么用处?”那个人又非常及时的接着百里恒的想法说。
百里恒终于有些忍不住了,心里的烦躁体现在脸上,也体现在了嘴上:“你如果真的这么喜欢说话,那就麻烦你告诉我还要多长时间才能走到你哪儿!”
这个三张高,两丈宽的洞穴就如同没有尽头一样,任百里恒向前走,眼前的景象却没有一点变化,依旧是昏暗的萤石,凹凸不平的地面,眼前黑洞洞的没有尽头。
“走了这么长时间难道你还没发现你一直在兜圈子吗?如果这么走下去,走到死你也走不完!”
在确定向下走绝对不可能离开这个洞穴后,百里恒只是闷着头向上走,因为脑子里一直想着事,加上那个人的声音总是喋喋不休,没完没了的打断他的思路,所以百里恒虽然走了很久却并没有真正观察周围的环境。此时听那个人说自己一直在兜圈子的时候,百里恒停下脚步低头向地上看去,虽然地面是凹凸不平的石面,但久未有人行走还是积了厚厚的灰尘,而现在这些灰尘上多了两排脚印,看大小、纹路,正是百里恒自己的。
难道真的是在兜圈子?百里恒不太相信,他这一路一直都是在走上坡路,连同洞穴都没有一点向下的趋势,怎么可能是兜圈子。
百里恒想了一下,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条放在路中央,又从洞壁上抠下一块萤石压在布条上,后退几步确认很显眼后,百里恒转身向后跑去。
百里恒走路的速度不快,加之刚刚是在上坡,所以时间虽长但应该也走不出多远。现在他向坡下跑去,应该很快能回到那块封住洞穴的大石前,然而跑了许久,直到他自己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想象中的石头依旧没有出现。
“哼哼,我没有骗你吧。”那个讨厌的声音又想在了百里恒身边。
百里恒没有回答,喘息了一阵后继续向前走。
在百里恒又走了一段时间后,百里恒终于在路中间看到了他之前放的布条和萤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