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谙世事纨绔子,荣华富贵不过此。占卜潦倒过一生,穷酸算子他人称。因感张君侠义魂,不甘他日尽沉沦。一壶一砚笔中醉,遂有满纸英雄泪。
这一首打油诗,道出了我这“家族秘史”的真正作者,他就是——
赵平安,字泽佑,与张晨阳第一次见面时八岁,比张晨阳早出生半年,是赵吉凌唯一的儿子,因身上只有一个姐姐,自姐姐嫁人后,他就总是嫌一个人寂寞无聊,赵吉凌就为他挑选陪伴,可选了几个都不长久,因这个赵平安特别的调皮,被选来的陪伴最后都受不了而辞去。
话说这日,张晨阳的手臂稍好些,赵吉凌就将他领到了赵平安面前,介绍过后,便离开了。
张晨阳仔细看了看这个少主,粉嫩娇儿纨绔子,傲慢无礼目无人。张晨阳低下头鞠了一躬,赵平安也将这个新陪伴打量了一番,苍白羸弱病秧子,面无表情甚无趣。这就是他们二人第一次见面留给彼此的印象。当时两个年龄相仿的孩子,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今后的命运是怎样的坎坷,他们之间又有着怎样的牵绊。
后院的假山旁,杜鹃花开得正盛,云蒸霞蔚,娇艳欲滴。张晨阳看着眼前的美景,不觉有些发呆。
“知道这是什么花吗?”赵平安问道。
“知道,杜鹃花。”张晨阳回道。
“杜鹃花与鸟,怨艳两何赊。疑是口中血,滴成枝上花。”赵平安随口念到。
“小少爷好文采!”张晨阳佩服的说道。
“这哪里是我的文采,这是南唐进士成彦雄的诗句。”赵平安一脸不屑的说道。
张晨阳低头不语。
“知道什么意思吗?”
“不知道。”
“意思就是杜鹃花和布谷鸟之间的恩怨难消......算了,和你这白丁说这些也是无趣。”
张晨阳本是认真听着,可见赵平安明显贬低之意,心中不免有些不是滋味。
见这个无趣的病秧子又低下头不言语,赵平安眼珠一转,有了个主意。
“帮我个忙怎么样?”
“小少爷请吩咐!”
“看见那个山洞了吗?”赵平安用手一指。
张晨阳见怪石嶙峋的假山中间有一个一人多宽的山洞,遂点点头。
“上次我把一块玉佩掉在里面,太黑了,没能找到,你进去帮我找找。”
“好。”
张晨阳走进山洞,先让眼睛适应了一会这里的光线,便在地上一点一点的找起来。山洞不大,一会功夫就走到头了,张晨阳找的很仔细,几乎找遍了洞里每一寸地方,却不见玉佩踪影。就在张晨阳转过头想要往回走时,眼前一阵闪光,紧接着是噼里啪啦的响声,张晨阳忙用手挡住眼睛,可炮竹的火光很快就将他的衣摆烧着了,他赶快跑出了洞口,来到外面他用力扑打身上的火苗,忽然,张晨阳被人在身后使劲推了一把,便跌入了假山旁的水池中。当张晨阳用尽全身力气爬上岸时,赵平安站在岸边的石头上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了。
这时,赵吉凌正好走过来,赵平安马上屏住了笑声。赵吉凌看见全身湿透了的张晨阳,知道肯定又是他这个顽劣的儿子干的好事,于是上前扶起张晨阳,问道:“晨阳,告诉我平安都干了些什么?你怎么掉到水池中了?”
张晨阳低下头想了想,赵老爷算是他的救命恩人,现在赵老爷让他做小少爷的陪伴,这点小委屈实在算不得什么,还是别给赵老爷添堵了,于是张晨阳回答道:“小少爷什么也没有做,是晨阳与小少爷玩耍时不小心掉入池中的,不关小少爷的事。”
“真的是这样?”赵吉凌半信半疑的问道。
“是的。”张晨阳肯定的回道。
“好吧,我就暂且相信,李先生已经到了,在书房等着你呢,换身衣服赶快过去吧。”赵吉凌对这赵平安说道。
听到这话,赵平安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垂头丧气的说道:“是,父亲。”
赵吉凌转身往回走,刚走两步又回过头来,“晨阳啊,一会你也跟着过去,以后平安读书时你就在旁边伴读。”
“是,赵老爷。”
当赵吉凌走远后,赵平安冲着张晨阳说道:“你小子还算识趣,不像之前的那几个,本来就你这个闷葫芦我是打算不出三天就让你走人的,看在你刚才的表现还算可以的份上,就先让你多留几天,不过你最好能一直这么老实,否则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滚蛋!”
“晨阳的这条命是赵老爷捡回来的,您是他的公子,所以,不论您想怎样,晨阳都不会有怨言!”
“说的好像我能给你多少委屈似的!”赵平安嘀咕了一句,然后又看了看身上还在滴水的张晨阳,不知怎地心里似乎有那么一丝内疚之感。
两个孩子回到各自的卧房换好了衣服,来到书房中。一位穿着长马褂,带着眼镜的先生坐在椅子上,见到进来的赵平安,起身拱了个礼,“小少爷请坐!”说话间,他嘴上的两撇胡须跟着一翘一翘的,甚是滑稽。赵平安看着他的胡须不觉噗嗤笑了出来,那位李先生倒是毫不在乎,用手捻了捻两撇胡须,“外貌不过是皮相,小少爷若是没有笑够,请尽管笑,笑过了,咱们好上课。”先生这样一说,赵平安忽觉脸颊有些发烫,乖乖坐了下来,张晨阳站在身后。李先生抬头看了一眼赵平安身后的这个伴读,然后低下头将手中的书翻开。
“今日咱们学韩愈的‘马说’,先听我读一遍......”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故虽有名马,祗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不以千里称也......”李先生摇头晃脑认真的读着,赵平安这边却有些坐不住。
“先生,抱歉打断您一下,我有个问题想问。”
李先生停止阅读,“好,你问。”
“世间真的是先有‘伯乐’然后才有‘千里马’的吗?”
“那你认为呢?”
“学生拙见,我认为他们没有先后,‘伯乐’出现前没有‘千里马’一说,‘千里马’出现前也没有‘伯乐’,是‘伯乐’成就了‘千里马’,同样也是‘千里马’成就了‘伯乐’,两者互相利用,皆大欢喜。”赵平安面带调皮之意说道。
“这有什么关系呢?谁成就了谁,结果都是一样的,你的眼光不该盯在这些无谓的细枝末节上,韩大家要说的也不在于这个,他要说的是,策之不以其道,食之不能尽其材,鸣之而不能通其意,执策而临之,曰:‘天下无马!’呜呼!其真无马邪?其真不知马也。”先生又摇头光脑的说了一通。
听先生说罢,赵平安仍未有消停之意,继续胡闹,“那先生可是‘伯乐’?亦或是‘千里马’?”
先生听了哈哈大笑起来,“伯乐也好,千里马也罢,都不及五柳先生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来得洒脱自在!”李先生捻着他的两撇胡须继续说道:“看来小少爷今天是没有心情听李某讲课了,那就等什么时候小少爷有心情听课时再讲吧……不过,赵老爷既然花钱雇我给小少爷授业解惑,我怎么也得尽到职责,那就这样,小少爷把我这篇‘马说’抄上一百遍,待我下回来时交与我。”
“什么?一百遍!”
看着李先生大摇大摆的走出门去,赵平安才知道这位李先生可不像先前几个先生,只要他稍加刁难就会负气离开,这次他算是遇到克星了。不过,先生有先生的‘门’,他自有他的‘道’,赵平安回过头看了看身后的张晨阳,莫名的笑了一下,张晨阳看着他的笑觉得浑身不自在。
赵平安的房间里,红木书桌前,张晨阳拿着笔仔细写着,旁边扔了十几张写废了的纸。张晨阳又写好了一张,递与旁边正吃着‘面窝’的赵平安查看。
“嗯,这张还有点我笔体的意思,这里,折再大些就更像了,记着我的笔体是行书,不是那规规矩矩的楷书!行,我就将就着用吧,现在你可以开始抄书了,‘马说’一百遍!